我是初次踏上這片土地。
皚皚的雪原自地平線伸展而來,目力所及處盡是一片奪目的雪白,無邊無際,只在少數(shù)幾個褶皺露出深褐色的地表。然而最吸引人的,還是那座突兀而起的龐大山巒,它通體由灰黑色巖石組成,鋼鐵一般,擁有震憾人心的威勢。
“有1500米高吧?!?p> “不,遠沒有?!笨瓶颊镜闹魅艘料柋人埂た茽柖嗤邠u頭說,“這附近的地勢太平坦了,看起來就會比實際情況高出很多?!?p> “泰坦’下面的部分才是真正值得注意的,里面天然形成的隧道復(fù)雜得超乎想象,我們動用了六臺超聲波探測設(shè)備,仍然無法繪制出完整的地圖?!?p> 科爾多瓦和我并肩站著,他是個長著濃密絡(luò)腮胡的俄羅斯人,鼻子因為暴露在寒風中凍得通紅。提到的“泰坦”是剛才那座山峰的名字,也是我此行的目標所在。
在我到達這里之前,科爾多瓦及其帶領(lǐng)的國家考察隊已駐扎了半年之久。
“派人下去過嗎?”
“不止一次,但派出的探險隊始終無法到達最低端,我甚至懷疑這套完全由玄武巖和花崗巖組成的系統(tǒng)貫穿了軟流層,直抵地幔?!?p> “那它就絕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1000攝氏度以上的高溫足以使大多數(shù)的固體熔化成液態(tài)?!?p> 伴隨著全球變暖,南極洲擁有億萬年歷史的冰川加速融化。大片大片裸露的土地,亙古以前的動植物化石和古細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疤┨埂北闶切陆霈F(xiàn)的遺跡之一,地質(zhì)學家經(jīng)過估測,認為這里的巖石年齡超過1億年。
“泰坦有很多奇怪之處,作為一處遠古遺跡,一些本不該出現(xiàn)于那個時代的東西卻出現(xiàn)在它身上。國際上對它暫時沒有明確的稱呼,只有一個編號。泰坦是我們私底下為它起的,它確實非常偉大,配得上這個名字?!?p> “泰坦,那可是希臘的古老神族、強悍的大地之子?!?p> 科爾多瓦輕聲贊嘆。
科考站建在泰坦下的白色空地上,所有科研人員外加此時在山腰忙碌的普通工人,約摸五六十人。科爾多瓦是踏入這里的第一人,也是第一個向聯(lián)合國科學技術(shù)委員會報請聯(lián)合探索的人。現(xiàn)在,他的申請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我之后將有更多的人踏入這里。
我原計劃等待其他人到齊再進入泰坦內(nèi)部,不過既然有了探索的興趣,我就直截了當向波爾多瓦提出了這個事情。他要我等幾天,那時候天氣晴好,通信基站也已峻工,能保證安全。
……
很小的時候,我就萌發(fā)出了對科學的愛好。處于懵懂中的我并不清楚科技、幻想、魔幻、神話與現(xiàn)實間的區(qū)別,我只是被那些想不明白的東西所深深吸引。
我的叔叔是一位供職于某大學的副教授,記憶中的他總是一副文雅裝扮,說話聲音很輕柔。他喜歡領(lǐng)著我在剛下過雨的草地上漫步。
有一天晚上,萬籟俱寂,星星格外的明亮,勉強到他腰間的我指著夜空說:“那上面的人,也可以到我們這兒來嗎?”
我手里剛好拿著一本地攤上淘來的漫畫書,里面盡是些捏造出來的、有關(guān)UFO和外星人的假新聞。但我卻非常相信里面的邏輯和推理。
“第一,上面不一定有人?!彼麪恐业氖郑朴频鼗卮?,“第二,可能在我們看到它的這一刻,就有一場未知的浩劫毀滅了它的文明;第三,我們看到的它的樣子,還是它幾萬年、或者幾十萬年前的樣子。”
“當然了,如果除去這三個條件,那么,”他彎下腰來看著我說,“是可能的?!?p> “他們,長得好看嗎?”
“好看不好看,我說不準?;蛟S在他們的眼中,我們?nèi)祟惥拖衲惆嗌献畛蟮耐瑢W,大板牙、塌塌鼻、高度近視眼,是低級到瞥一眼就引發(fā)不適的生物?!?p> “在我們的眼中,他們可能一樣丑陋。這就像一些居住在極其偏遠地區(qū)的民族,比如非洲的摩爾西人,他們把女性嘴唇里放進的唇盤當作審美標準,唇盤越大反而越受男孩歡迎?!?p> “那叔叔,喜馬拉雅山上有雪人嗎?”
“雪人其實不是人,所謂的腳印只能是大型猛獸留下來的?!?p> “那木乃伊能活過來嗎?”
“不可能,木乃伊是一具已經(jīng)完全脫水、干透的尸體,即使讓你半夜抱著他睡覺,他也不會突然睜開眼睛的。”
“你說是可能的?!?p> “那不一樣?!?p> ……
我記得我還問過許許多多類似的問題,如今看來,這些問題的實際意義并不大,但它們的確算是我職業(yè)生涯的開端。后來的十多年,我都一直記著這些與叔叔的對話。
“陳,不論什么情況下,你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p> 科爾多瓦站在幽深的洞口邊,對已經(jīng)被掛上吊索的我說。
已經(jīng)是我到這里的第五天了。
我點點頭??瓶颊镜娜苏龓臀蚁岛冒踩K,我的背上背著一個藍色氧氣瓶。一個體積相當碩大的鮮紅背包系在另一根繩索上,會和我一同下降至預(yù)定地點。
這間直通向泰坦內(nèi)部的巨大洞廳是人工開辟出來的,科考人員初次到達這里時洞口狹窄得需要弓起腰才能強行通過。
我戴好氧氣面罩,檢查完畢向科爾多瓦招手示意,溜索旋即飛快地滑過洞頂固定的滑輪,一臺大功率探照燈霍然打開,將我的周身照得一片雪白,我能感覺到腳底踩空般的那種失重感。
十米;
二十米;
五十米;
一百米;
二百米;
五百米…
伴隨著高度的下降,視線明顯變暗,洞窟粗糙的玄武巖壁上亮白漸漸黯淡,能辨別出巖壁與黑暗的區(qū)別。
為防止意外,我提前打開了氣瓶的閥門。
一千米…
溜索仍舊勻速地下降著,我對這個近乎豎直向下的洞穴的長度感到無比驚奇。構(gòu)成它的巖石雖然稍有起伏,但整體顯得過分的平整,沒有那么多碎石,不像是火山熔巖隧道的樣子。
兩千米…
這個深度的空氣已經(jīng)和地表有很大差別了,我的皮膚能感覺到明顯的變化。越往下,濕度就越大,我眼前的氧氣面罩不時打上水霧。
三千米…終于,溜索停下了。
我正對著巖層間裂開的一道寬大而深邃的裂縫。這裂縫兩側(cè)的形狀像兩把并扣的勺子,表面遍布巖石的自然紋理,參差不齊。里面很深,陰森森的,有寒冷的氣流摻雜水汽撲面而來,給我的感覺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