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了,什么都好,唯獨心情不好。
林艷躺在床上,面無表情。
右腿被風鈴刀割開了很長的一道口子,如今已敷滿了草藥,纏著一圈又一圈的裹布。
——那天蘇言一刀砍向她,閣主卻連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那天血流不止,閣主在關心蘇言的風鈴刀被人拿走,卻不關心她的血流不止。
——假如那天蘇言下手殺了她,他是不是也是無動于衷的。那天蘇言可以殺了她的,她毫無還手之力,而閣主根本連看也未曾看她,看也未曾看,如何救?
——他看也不曾看一眼。
看也不曾看一眼。
認命。何苦。
大夫剛給她換過藥,走了。
林艷試著動了一下腿,慢慢直起身,想起這七日里閣主只來看過她一次。
一次。僅一次,把青春都耗在他身上,換來這個下場。換來他要娶別人。換來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屋里沒有別人,婢女去給她煎藥了。林艷試著下床,一點一點,可能腿上會留下疤,可能吧,可是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沒人會在乎的,他不會在乎的。算是試出來了,他是真的不在乎的,真的不在乎的。
這么多年,做了這么多違心的事,都是為了他,換來這個下場。
她扶著墻,一瘸一拐走向門口,才幾步,已疼得大汗淋漓。但是她會走下去的。會的。去做一回她想做的事情。
這一次,不想再讓他左右她的行動了。不想再讓他左右她的心思了。
地道被填了,他們并不驚訝。
可云辰與何郁驚訝地看著林艷走了進來。走了過來。
兩人本是緊靠在一起的,見她一進來,何郁連忙向旁挪開,微有些窘迫道:“林姑娘,怎么了?”
林艷抬頭茫然地看著他們,神色純良道:“我來放你們走?!?p> 何郁張了張嘴道:“為什么?”
林艷沒有說話,不想說話。
何郁追問道:“那你怎么辦?”
“不必管我,你們想不想走?”
“當然,可你怎么辦?”
林艷冷冷道:“你管得未免太多。你要真想走,就聽我說?!?p> “當然?!?p> “我去代你嫁給他,婚禮進行時你們倆就逃走,水和食物我都會準備好,你們只需要……”
林艷離開后,徑直朝著閣主書房走去,閣主正埋首案前,翻閱著信件,見她無故進來,有些不悅道:“你來做什么?”
林艷狀若氣得臉色發(fā)白道:“蘇言在哪?”
“你不好好在床上躺著,找她做什么?”
“我只問你蘇言在哪?怎么沒跟他們在一起?”
“她走了?!?p> “什么!你把她給放了?你明知道是她毀了我的腿!做什么要放她走!你!你!你——”林艷氣急了,賭著一口氣快步向他走去,卻不防重重摔在了地上。
閣主站起身,抱起她,朝著她臥房走去,道:“你就不能安分點么?”
一路相對無言。閣主將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剛欲離開,卻被林艷伸手拉住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看是你到底想怎樣。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過是想坐上盟主的位置?!?p> 林艷加重聲音道:“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來嗎?”
閣主重重甩開她的手道:“這世道光明正大能成什么事!”
林艷趕忙又拉住他,從一只手變成了兩只手,哀求道:“別走,別走,再等一會兒,一會兒?!?p> 閣主停下動作,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林艷把他拉近身畔道:“你到底愛誰?”
“你說呢?”
“為什么要娶她?”
“她才配得上我?!?p> “可是你不愛她,你根本不愛她。你愛的明明是我,明明是我?!?p> 閣主試圖分開她的手,道:“隨你怎么想?!?p> 林艷突然落淚,拉得更緊道:“她不過是符合了你心中的一個幻影,你根本不愛她!”
閣主一用力掙脫開她的手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這樣自欺欺人,自作多情,叫人看了只覺惡心!”他說完便往外走去,林艷心口一陣發(fā)涼,如針扎一般聲嘶力竭大喊道:“哪天我死了,你一定會后悔的,一定會后悔的!”
他毫不留情仍往前走,到了遠處,突然站住,仿佛她的話仍在耳邊回響,搖了搖頭,心想,“好端端的怎么會死,真是胡說八道”,收回了心神,便不再作理會。
林艷無聲地流著淚,神情漠然地看著腿上又裂開了的傷口,血滲過紗布淌了出來,越來越多,她忽然昏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已是第九天,婢女在旁直說把她嚇壞了,腿上的傷口已被大夫重新處理了,下午時分,待婢女又去煎藥,林艷披上頭巾,戴上面紗,艱難地撐起身,去后廚叮囑了廚娘幾句,朝著關了云、何二人的那間屋子走去。林艷打開牢門,云辰背過身去,何郁與她互換了衣服。林艷輕聲囑咐道:“我已叫人給你們備好了駱駝和食糧,到時你們一路往北走,千萬莫要往南,往南是條死路?!彼_始解開腿上的紗布,何郁輕聲道:“這樣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林艷抬頭看了她一眼,把布往她腿上綁道:“只要小心行事,一般不會有問題?;榍靶吕刹荒芤娦履铮沂膛捕疾粫殡y我?!毖珠_始從她腿上流出來。
何郁道:“你腿上傷口那么深,要不要緊?”
“你不必擔心這個,只管離開便是,只是要防著我那個婢女。”
當夜便由何郁睡在林艷房里,林艷則和云辰待在一處。
何郁臨走前瞪了云辰一眼,云辰無辜極了,萬分委屈。何郁一瘸一拐走出鐵門,生怕被兩個守衛(wèi)看出端倪,過了守衛(wèi)這一關又提心吊膽順著林艷所說的方位走去,生怕進錯了屋子。
何郁一進了屋,趕快掩上門,躺到了床上,放下紗簾,婢女給她端來藥時,何郁大發(fā)脾氣,抓起一個枕頭,朝外丟去,砸掉了整碗藥。那婢女早已對閣主暗生情愫,見她不肯喝藥,嘴上不說,心里卻想:“你不喝更好?!北阃肆顺鋈?。
大夫來換藥時,何郁悶著頭一聲不響,大夫不敢擅自掀開簾子,怕閣主怪罪下來,只好作罷,以為是明天的大婚犯著她了,心中滿是同情的意思。
宮殿各處已被裝飾得十分喜慶。
夜深,那男人在林艷屋門外獨自靜立了許久,最終悄然離開。何郁絲毫不知,暗自慶幸閣主沒來,又不禁替林艷感到心冷。第二天一早,林艷披頭散發(fā)蓋住整張臉,被人拖出去梳妝打扮,給她上妝的大娘梳開她的頭發(fā)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何郁焦急地壓著時間。
大娘給林艷蓋上了紅蓋頭。林艷握著同心結的一端,步入了禮堂,另一端在閣主手里,她知道。
腿上疼得厲害,滿頭大汗,手心里卻全是冷汗。
守衛(wèi)打開門。何郁扮作林艷一瘸一拐走了進去,用林艷給的鑰匙開了牢門,云辰早已恭候多時,她一到,兩人便往外走,門口的守衛(wèi)攔下兩人道:”林姑娘,閣主有令不能讓他出去?!?p> 何郁沙啞起嗓子怒斥道:“你就說是我要帶他走!”
那兩個守衛(wèi)忽然臉現(xiàn)狐疑之色,相互對視了一眼,何郁知道他們起了疑心,突然出手點了兩人穴道。
一路上無人敢攔,到了院子里,果見兩匹駱駝,裝滿了一袋袋水和食物,兩人剛欲翻身坐上去,卻聽一個聲音得意地帶著笑道:“老夫還真納悶呢,是誰閑得往這里放了兩匹駱駝,原來是林姑娘要背著閣主跟人私奔了!哼!女人就是女人?!?p> 白墨龍!
何郁不敢轉過臉去,背對著他放粗了聲音,模仿著林艷的口氣,恨恨道:“閣主跟人情投意合,快活著呢!你不在禮堂,跑這來做什么?”
白墨龍捋了一把胡須,忽然冷笑一下道:“情投意合!這可不像林姑娘說得出口的話!莫非姑娘當真看上這孽種了?”
云辰騎在駱駝背上,微皺了下眉。
白墨龍又道:“老夫在不在禮堂還輪不到你來管,你要是肯乖乖待在房里,老夫也不必在這等你!”
何郁心念一動道:“是閣主讓你看著我的?”
“林姑娘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你便是死了,閣主也不會皺下眉頭,閣主是怕你生起氣來做出些有傷風化的事,敗壞了他的面子,所以叫我在這兒守著你!要不然就憑你,能那么輕易走到這兒來?你不過是個自己送上門的賤人而已!”
何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氣,急促道:“你敢再說一句,我殺了你!”
白墨龍不屑地冷哼一聲:“就憑你這賤人?”他慢慢走上前來,伸手要去抓何郁的肩頭,“你還是快跟我回去!”
不打倒白墨龍,反正也走不了,何郁抬頭和云辰對視了一眼。
他的手即將碰上她的肩——
何郁突然轉身,身形一矮,一招橫掃千軍,出其不意,直擊白墨龍下盤,這一擊用了十成的功力。
時間緊迫,這一擊不成,恐怕脫不了身。
白墨龍措手不及,毫無防備,這一下直打得他腿骨折裂,聲嘶力竭大叫一聲,當下便昏了過去。
何郁沒料到他竟叫得如此大聲,提心吊膽地四下里一望,所幸無人。她坐上駱駝背,道了一身“走”,兩人出了院子。北面有口湖,何郁想起林艷所說一路往北走,千萬別往南,往南是死路。她正要往北騎去,云辰突然攔住她道:“別往那邊去?!?p> 何郁扯去面紗和頭巾道:“怎么?”
“她說的話你信了?”
“信啊,怎么不信?”
云辰瞪了她一下,何郁無辜道:“怎么?”
“我看北面是死路一條!”
何郁哈哈笑道:“三國有曹操,以多疑聞名,可是我看你應該比他更聞名才對?!?p> 云辰拉著張臉道:“你倒是比張飛耿直!”
何郁笑道:“過獎過獎。不過我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林姑娘是個好人?!彼Φ揭话?,一看云辰仍舊拉著一張臉,一時間笑不出來了,尷尬道:“那你說往哪走?”
云辰這才開口:“往南,她說南邊是死路,我們就偏要往南走?!?p> 何郁忍不住又笑道:“云兄好膽量,真乃當世奇才,只可惜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當問不當問?”
“什么事?”
“我們既然要去送死,為什么還要逃出來?”
云辰鐵青著臉道:“往北才是死路一條!”
“怎么說?”
“等閣主發(fā)現(xiàn)跟他成了婚的人是林艷后,他定會回頭找你,你要活著,林艷怎么能安心?”
何郁搖了搖頭,眨了眨眼,覺得他說的話再有道理沒有,卻偏偏隱約覺得難以置信,遲疑道:“北邊有湖,南邊沒有?!?p> 云辰見她竟不相信自己,有些不悅道:“不過是口湖而已,就把你給騙倒了,要是這一路往北都有湖,她又何必給我們那么多水!”
何郁遲疑道:“那她要是真想害我們,不給我們水,我們豈不是死得更快?”
云辰見她蠢到這個地步,有些嫌棄道:“她給我們水,是好讓我們走遠點,別太早就被抓回來了!我看北邊就是片大沙漠,追的人急促,沒帶夠水,不敢追進去,我們卻仗著有水,越走越深,最后渴死在里頭?!?p> 何郁聽他說得對極了,但一想到林艷的神情,總難相信,可云辰說的話從來沒錯過,便猶猶豫豫道:“那,那成吧?!彼驮瞥桨岩恢凰显诘厣?,以此來掩蓋蹄印。
司儀在高聲叫喊:一拜天地——
林艷緊緊握著紅綢,彎下身子,她感到傷口在破裂,鮮血往外涌。幸好喜服是大紅的,幸好,幸好——
司儀在高喊:二拜高堂——
椅子是空的,桌上供著他父母的靈位。林艷低頭時看到喜服被染紅了一塊,心里越發(fā)緊張,再撐過一拜就好了——
可千萬別被他看見,千萬別,只要嫁給他了,今生便無憾了。
司儀在高喊:夫妻對拜——
閣主心中雖有疑惑,不知何郁何故如此順從,但也不及多想,只做她忽然想通了,畢竟嫁給他沒什么不好的。他轉過身,面對著林艷,拜了下去,卻突然瞥見林艷喜服上的一片血跡,大吃一驚。
司儀毫無所覺,繼續(xù)高喊:送入洞房——
閣主直起身,大喝一聲:“閉嘴!”上前一步,一把掀開了林艷的紅蓋頭——
司儀上一刻還被嚇得心臟撲通亂跳,這一刻卻連跳都不敢跳了,舉座皆驚——
林艷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但是畢竟沒什么好怕的了,畢竟他們已經(jīng)完了婚。她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閣主怒不可遏道:“好?。〕岚蜷L硬了是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了?她在哪?”
林艷毫無畏懼,直望著他的眼睛道:“你娶了她,會后悔的!”
閣主一把抓住她的前襟道:“你怎么知道我會后悔?你是我什么人?什么都會知道?告訴我!她在哪!”
林艷轉過臉去,默不作聲,閣主對邊上一人揮了揮手道:“去把何郁找來!”
那人彎了下腰,道了聲“是”,退了出去。
閣主緊緊盯著林艷道:“你最好自己說出來,你把她怎么樣了?可別讓我先找到了,不然,有你受的!”
林艷眼前一片水霧,強忍住淚道:“我能把她怎么樣?我連武功都不會!”
閣主伸手把她往后一推,林艷踉蹌了幾步,低頭忍著淚,輕輕道:“我算什么?”
閣主不耐道:“你說不說!”
林艷突然抬頭,淚水大滴大滴往下落,大聲道:“你憑什么拆散他們?”
閣主怒氣沖沖道:“我憑什么?我憑什么不能?就憑云辰?他有什么?他能給得了她什么!他又憑什么!”
林艷怒從心起,一邊落淚,一邊大聲道:“可他今天這局面也是你造成的!要不是你,他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她越說越大聲,震得眼淚不斷往下掉。
“沒有我,他們根本不會相識!我憑什么給他人做嫁衣!哪日我君臨天下,她便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本還想娶了你,想不到你這賤人見了他幾面就替他說話,當真惡心!”
林艷聽他說出“賤人”兩字,心里一陣發(fā)涼,呵呵干笑了兩聲:“原來你竟還想當皇帝,當真是白日做夢!你當了皇帝又怎樣,她就會喜歡你么?你硬把他們拆開,他們看起來不怎么樣,可云辰活不了,何郁也遲早隨他去!”
閣主冷冷地看著她道:“你自己得不到,也不許別人得到,是嗎?”
林艷呵地一聲冷笑,不想他竟如此不了解自己,心里想著:“我得不到的,不愿別人也得不到”,口上道:“可你根本不愛她!你若是真心的,又怎么舍得這幾日讓她和云辰單獨待在一起!”
“我這是寬容!”
“寬容!你根本就不嫉妒,根本就不知道嫉妒得發(fā)瘋發(fā)狂的滋味!”
“婦人之見!”
“你這是在拆散他們!”
“拆散!她跟著我比跟著他好!”
林艷聲嘶力竭道:“可他們是相愛的!他們愿意在一起!他們喜歡在一起!他們愛在一起!”
“啪”的一聲,十分清脆。閣主惱羞成怒打了她一巴掌。
火辣辣地疼,牙齒磨破了臉頰內(nèi)部的肉,血涌了出來,眼淚像斷線珍珠似地往下掉,映得分外凄美。
閣主轉身正要往外走,那受命出去的人剛好走了進來,躬身道:“閣主,底下人說看見林姑娘帶著云辰往柴房大院走了!”
閣主回轉身看著林艷,冷眼帶怒道:“你把他們給放了!”
林艷手腳并用爬過去抱住他的腳,聲淚俱下道:“別追,別追,放他們走吧,放他們走吧,別去拆散他們——”
閣主突然抬腳,一腳踢到了她的心窩上,林艷飛撞在墻上,腿上又涌出一大片血,朦朧中只聽閣主在說:“別再讓我見到你!”然后四下里便只記得他的背影。她輕自呢喃:“我得不到的,不想別人也得不到”便昏了過去。
白墨龍仍昏迷在那里,閣主一揮手,兩個手下把他抬了回去,另有兩個手下牽來了幾匹快馬。
快馬,比駱駝快得多——
一個頭戴黑巾的人躬身一拱手道:“閣主,往哪邊追?”
閣主冷笑一聲道:“往南,林艷是什么人?會讓他們活下去嗎?何郁不死,對她可是大為不利。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在南邊坐以待斃,也省得我們費心去找?!?p> 云、何二人行了許多路,沒見到一口湖,卻只見太陽越來越紅火,兩人倒也自得其樂,毫不在乎,只加緊趕路,又行了許多里,突見遠處有塊木牌插在地上,兩人騎近了一看,只見上面醒目地寫著十四個黑漆大字:巴丹吉林沙漠,莫入此境,入無生還。
兩人吃了一驚,云辰吃驚更甚,只覺心里羞愧難當。何郁怕他心里難受,故意裝作毫無所覺,哈哈笑道:“想不到諸葛云兄也有說錯的時候,你要是當時聽了我的就不會錯了。依我之見,南北皆死路,只有往東方可活命,跟著太陽走總是沒錯的?!?p> 云辰拉著張臉道:“當時也沒聽你說過?!?p> “我不是怕你又笑我愚笨不敢說嗎?”
“說不定往北是活路?!?p> 何郁笑道:“說不定。依我之見,林姑娘才是當世活諸葛,她只見過你幾面,便已看出你是曹操轉世,所以故意說真話,好讓你反著走。”
“我看你倒是個諸葛亮,每次事后都聰明過人?!?p> 何郁哈哈笑著:“我還有個說不定?!?p> “什么?”
“說不定這塊牌是假的,專門用來嚇唬嚇唬人而已,但像我這種舉世無雙的天才,自然不會被它嚇倒。”
“我看出來了,你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p> “哈哈哈哈!”
兩人既斷了去路,便下意識地往來路望去,卻見遠處漫天塵土飛揚,二人心中“咯噔”了一下,知道追兵將至。
何郁笑得有點勉強道:“看來我們只能乖乖回去了?!彼戳搜勰菈K木牌,又道:“這塊牌牌嚇起人來還是挺嚇人的?!?p> 云辰忽然跳下駱駝,把拖在地上的水袋收了上來。
何郁驚疑道:“你做什么?都要回去了,還要整點整點行裝么?”
云辰不答,一揮竹竿往何郁坐下駱駝上打了一下,駱駝帶著何郁沖進了絕命之境,云辰跳上駱駝緊跟了進去。
那坐騎速度快極了,何郁嚇了一跳,回頭道:“喂,你做什么?”
云辰追上前,又朝著何郁的坐騎揮動了一下竹竿道:“你猜?”
閣主帶人追到時,兩人已入境甚遠,眾人馬停在木牌前,再不敢往前一步。
閣主語中帶怒道:“守在這兒,他們不過是仗著我們不敢進去,等我們一走就會出來,到時候就看他們沒了水,自投羅網(wǎng)。哼!”
那頭戴黑巾的人領命,帶了一半人馬留在原地守株待兔。閣主自帶另一半人馬返回宮殿。
侍女們把林艷抬到床上,大夫給她重新包扎了傷口,開了新的藥。
林艷醒來時已是深夜,三日之后的深夜。
可笑,真可笑。她勉強坐起身,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從前的堅持真是可笑得要命。
現(xiàn)在她覺得這一腳踢在她胸口,真是踢得好極了,把她踢得聰明起來了。
離開,她現(xiàn)在想離開,必須離開,這地方太壓抑了,一刻也不想再做停留。她憑著一口勁,把能帶走的飾品和銀子都包了起來,想了想,把包裹藏在被子底下,喚醒了隔屋的侍女,只說餓了,要她把廚房里能吃的都拿來,她要挑著吃。等到侍女把東西都拿來后,林艷就打發(fā)她去睡覺,人一走,她便包裹起干糧,用被子裹著自己,遮住包裹,輕車熟路朝外走去。
守衛(wèi)見慣了她一個人走來走去,加之閣主也沒吩咐要看著她,再見她裹著被子,便任由她去。
她牽出一匹駱駝,連夜向北離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一干人等才發(fā)現(xiàn)林艷不見了,一時間宮中大亂,忙去稟告閣主,不想閣主一聽說事關林艷,不由分說便不讓他說,這事就給耽擱了下來。
眾侍女把被子折得整整齊齊,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從此便成個空空蕩蕩的地方了。
到了第七日深夜,閣主一陣心血來潮,再也忍不住要去看看她。他推開門,門沒有上拴,他暗暗埋怨她睡覺竟然不鎖門,門內(nèi)一片漆黑,他悄悄關上門,輕輕走到床邊,心臟猛跳了一下,床上竟空無一人!他下意識地往桌邊看去,心里升起一股被看破心事的怒意,以為她正坐在那里,冷嘲熱諷地看著他。
可是沒有,她沒有在那里,突然之間怒意全消,只覺得一股恐慌感竄向了全身。
耳邊仿佛回響起林艷說過的話:“我若死了,我若死了,我若死了——”
枕頭下有個東西在發(fā)出輕微的綠光,他急切地翻開,拿起一根通體碧綠的發(fā)簪。
“難道那天他們想跟我說,她撐不過去病死了嗎?”
他再顧不得顏面,急忙喚來了侍女,才知道是走了,打發(fā)走侍女,暗自松了口氣,卻又如同遭到最信任的人背叛一般憤怒。
他靜靜站在黑暗中,等著心情開始一點一點平復下來,他指腹輕輕摩挲著碧玉。想起她似乎最喜歡各種精美的玉飾,但這個發(fā)簪似乎并不是他送的,是哪個男人?心里突然竄起一股怒氣,明明白白表現(xiàn)在臉上。這發(fā)簪精貴得很,這男人一定有權有勢。
她身邊從來不缺男人,只要她想??伤龔膩聿幌耄瑥膩聿幌?。她從來只想著自己。說不定是自己買的?上哪買得到這么好的?說不定是自己送的,忘了而已。說不定是她祖?zhèn)鞯摹?p> 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他把玉簪輕輕放入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