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付一行只是在太醫(yī)院掛了個職,很少見得著面,即便見著了也沒機會說話,付一行是個大人物,不是他一個在太醫(yī)院里分撿草藥的小雜役攀得上的。
某一天,上邊傳令說,太子殿下要帶人到棲霞鎮(zhèn)救災(zāi),愿意去的,自己報名,瘟疫滅了論功行賞。
這事兒杜與之在街上溜達時聽朋友提過兩句,說王城腳下有個小鎮(zhèn)子發(fā)生了瘟疫,死很多人。
杜與之壓根兒沒打算去,結(jié)果還是因為付一行,付一行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救援名單之首,他想都沒想就把名字寫上了。
他要成為付一行那樣的人,受人尊敬,被人追捧。瘟疫算什么,有付一行在,一切都不是事兒,搞不好回城能升個官啥的。
杜與之沒想到是,無所不能的付一行竟也有所不能,瘟疫比想象中的還要要嚴(yán)重,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痛苦中死去,付一行全無辦法。
太子殿下跑了,說是回去籌集物資,像是誰不知道他怕死似的。
杜與之是個沒用的,太子殿下走的時候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也許是杜凌煙授意,讓太子殿下把他留在鎮(zhèn)子里等死,畢竟在他們眼里他就是個累贅,拖油瓶。
直到云見離出現(xiàn)。
說實話,對云見離的第一印象很差,長得丑,脾氣臭,目中無人,我行我素。付一行介紹說她能治愈瘟疫。呵,笑話,鎮(zhèn)上打著祖?zhèn)髌街挝烈邅碛^音廟招搖撞騙的人少么?不少!要不是付一行仁慈,毫不夸張的說,那些人的尸體堆起來比觀音廟外墻高。
憑空出現(xiàn)的人能治瘟疫?趕明兒出去捉只麻雀是不是也能說成是神醫(yī)降世。
杜與之對云見離的評價只有兩個字:“呵呵”。當(dāng)時不只他一個,其他人也是這么想的。
但就是這個被他們集體嫌棄鄙視的人,讓他們吃了癟。幾滴茶水,放倒一眾自以為是的白癡,當(dāng)然,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當(dāng)云見離得知他是杜正倫的兒子時,非但不怵,還臨時加價多訛了他幾百兩。一想到那老家伙板著張臉往外送錢的模樣,他就覺得痛快。
重點是,她真能治好瘟疫!
付一行做不到的事,云見離能!打那開始,杜與之的崇拜對象從付一行變成了云見離。
而且云見離很樂意教他東西,愿意和他說話。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無所求的人,一不想通過他結(jié)交到他老子謀個職位,二不圖他有個太子側(cè)妃的姐,三不慫恿他跟著一起做壞事。
得師傅如此,夫復(fù)何求?
所以,不用問,問就是怕師傅干不過他爹,他哥和他姐。
反正,他肯定是站師傅邊的,誰敢跟師傅過不去,他先讓誰過不下去!
今兒話就撂這兒了,管你什么靜王小舅子,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別礙著我?guī)煾档难?,垃圾玩意兒?p> 杜與之狠狠刨了兩口飯,覺得不足以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決心,又夾了一大筷子菜塞進嘴里大嚼特嚼。
蕭策走到云見離身邊,想探她額頭的溫度,看她是否病了,但伸出去的手卻遲遲落不下去。
他和云見離的關(guān)系還沒到能隨意碰觸的地步,探病也不行,除非事先征得云見離同意或由云見離主動,否則就是逾矩。
蕭策猶豫片刻,終是掖了掖云見離身邊的薄毯,嘆息而去。
翌日,蕭策趁杜與之有事兒不在云見離身邊,悄悄問云見離,“你是不是有???”
云見離不解的看著他,像看一個不會搭訕沒話找話的大傻子。
蕭策被盯得面上發(fā)燙,不自然的偏過頭移開視線。
“最近,你吃很少飯?!?p> 云見離唔了一聲,無所謂道:“舊疾復(fù)發(fā)?!?p> 蕭策下意識問,“那怎么辦?”
云見離哼笑一聲。
直男聊天,一不關(guān)心,二不同情,三沒有安慰,直截了當(dāng),張口就問你怎么辦。你是來搞笑的嗎?我要知道怎么辦,我會讓自己難受到吃不下飯?
云見離懶得搭理,喊上杜與之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策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這是,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忽然就不說話了,好不容易逮到個說話的機會,啥也沒問出來,還把人得罪了。
蕭策說的沒錯,越往棲霞鎮(zhèn)里邊走,人口越密集,家家戶戶挨得近,瘟疫也越嚴(yán)重,空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兒。
許多尸體沒有處理,任其橫在門口街邊慢慢腐爛,蛇蟲鼠蟻成群結(jié)隊肆意穿行,老鴰禿鷲閑庭信步左啄右叨,幾個活人攥著袖子掩住口鼻,躲著尸體匆匆而過。
云見離立在山頭,面無表情的俯視村莊的慘狀。片刻后,徑直離開。
蕭策和杜與之皆錯愕。
杜與之追上去問:“師傅,咱們不下去嗎?”
云見離答非所問,“裴忌帶了多少人?”
杜與之想了想,答:“大概有一百多個?!?p> “回觀音廟。”云見離言簡意賅。
“可是師傅……”杜與之不明白,他們帶的藥也足夠,村子里也看見有活人了,怎么不下去救人?
云見離打斷他,“你覺得村里邊的疫情如何?”
杜與之不假思索,“相當(dāng)嚴(yán)重?!?p> “一般得瘟疫的人是怎樣的?”
“長瘡,四肢乏力,精神萎靡……”
“那你看剛才那些人像么?”
杜與之愣住。剛才那些人,來往迅捷,健步如飛,不像得了瘟疫。
云見離緩緩道:“天災(zāi)席卷之地,尸橫遍野,鼠蟻成群,極易引發(fā)瘟疫,不一定是我們已知的這種,再根據(jù)尸體腐爛的程度推斷其死亡的時間,大概二十天左右,你猜誰能在這般惡劣的環(huán)境里存活二十天之久而不受影響?依舊衣著整潔,身體康健的四處穿行,你不覺得奇怪嗎?”
“師傅的意思是,他們不是當(dāng)?shù)卮迕瘢俊?p> “如果你觀察的夠仔細(xì),肯定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每進入一戶,出來時手里都會多些東西,你說會是些什么呢?”
每一個人都有兩面,一面善,一面惡,善惡轉(zhuǎn)換,往往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