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他在痛苦、愧疚和絕望中品到了十年來都沒有過的快樂

　　蕭朗覺得自己可能要遭天譴，“她跟你表白，那不正正好嗎？”

　　宋勉搖搖頭，“蕭哥，我就是一混蛋，我他媽的就是一混蛋啊。”

　　“宋勉，你聽我說，”蕭朗按住情緒激動的宋勉，“既然她能給你重新開始的希望，為什么你不要呢？”

　　宋勉撒開酒瓶雙手抱住頭，酒瓶傾倒，酒精順著瓶口流淌出來。他痛苦道，“不行啊，蕭哥，我一想起我妹……想起我妹死得那么慘……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啊……”

　　蕭朗的喉嚨像結(jié)塊一樣硬得酸疼，連杜妄都紅了眼圈。

　　“小勉，你聽我說，走出來，好不好？別把自己困死了，走出來。當(dāng)年的事不關(guān)你的事，是惡人做的惡事，和你無關(guān)。”蕭朗粗著嗓音說道。

　　宋勉拼命搖頭，眼淚順著鼻梁縱下來，“不能，我做不到，蕭哥，我做不到?！?p>　　蕭朗急得一把攥住他，將他提了起來，卻被杜妄攔住，“冷靜一點蕭哥，冷靜一點，你現(xiàn)在說什么他也聽不進去?！?p>　　蕭朗臉頰繃緊，和杜妄僵持許久后終于甩開宋勉，“你呀你?！?p>　　宋勉醉了，但還不是不省人事，蕭朗想讓他直接留在店里睡一覺，宋勉卻堅持要回去。

　　“杜妄，你送他回去。”蕭朗拿一個酒鬼沒辦法，只能讓杜妄送人回去。

　　12點多，錦繡花園里夜深人靜，一座座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建筑物，偶爾還有幾處亮光。小區(qū)的道路旁，夏蟲圍繞著路燈飛舞著，發(fā)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在3棟樓2808室房門前，宋勉拿著鑰匙也怎么也對不準(zhǔn)。

　　杜妄沒眼看，直接奪過鑰匙，正要插入鎖孔里，卻被宋勉一把搶了回去。

　　他大著舌頭說道，“我告家了，你、你飛、飛去吧?！?p>　　杜妄被整得沒脾氣了，還飛呢，他倒是飛得起來啊。

　　“沒事，宋哥，這都到門口了，我給你開門，你安全進去了我也好跟蕭哥交差?！?p>　　宋勉很是堅持，還把鑰匙藏身后，“你飛去吧，我、寄幾、能進去?！?p>　　杜妄知道自己杠不過他，便后退，“好好，那我先走，你開門，我看著你進去了我再走，行吧?！?p>　　宋勉沉默兩秒，腦袋歪過來，“那你去、去辣邊，我再開門?！?p>　　杜妄后退到電梯間，“這樣可以了吧?！?p>　　宋勉這才摸出鑰匙，鑰匙一遍又一遍地插進鎖孔里。他耐心很足，不管歪了多少遍都不肯放棄。

　　大概有五分鐘，鑰匙終于沒入鎖孔里，宋勉回頭對杜妄笑了，“好、好了?！?p>　　杜妄無可奈何，“行吧，那你趕緊進去，喝點蜂蜜水再睡覺，我也回去了?！?p>　　“謝、謝謝?！?p>　　杜妄按下電梯鍵，電梯門還停留在28樓，很快就開啟，杜妄走進轎廂。

　　看著杜妄走了，宋勉才打開門。

　　房間里并不是黑魆魆的一片，客廳里一盞簡約落地?zé)袅林?，光暈撒在地面上，靜悄悄的。

　　在光圈的邊緣，他看到時茉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沒有了杜妄的攙扶，宋勉走得有些艱難，回身關(guān)上門后，他一步一步輕而緩慢地走著。

　　走到一半，他便停了下來，后背挨著墻面站立著。酒精開始在他身體里發(fā)酵，這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宋勉皺著眉頭適應(yīng)著全身都漂浮的感覺，然后轉(zhuǎn)過頭去看躺在沙發(fā)上的時茉。

　　她穿著一身淺灰色運動服，褲子有點短，又因為一條腿曲著，白嫩的大腿根就這樣暴露在他的面前。

　　她的腿修長，而且腿型很好看，白皙勻稱。

　　宋勉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而時茉剛好長在他的審美點上，還是因為她長這樣，所以他便喜歡上這類型的女孩。

　　哪個在先，哪個在后，已無從追究。

　　但他知道，這輩子，他怕是再也不會再對人動心了。

　　他的心本來就在顛沛流離，沉浸在過去的悔恨中贖罪，這樣的他是沒有能力給她安穩(wěn)幸福的生活，又憑什么去攪亂她的生活？

　　宋勉一把抓住胸口的衣服，就好像抓住那顆跳動的心臟。

　　深夜寂寂，連遠(yuǎn)處忽然疾馳而過的車輪聲都聽得到。近處，是泛了黃的燈光，和他心愛的女人的睡顏。

　　這一刻，宋勉感到無比的知足。

　　他在痛苦、愧疚和絕望中品到了十年來都沒有過的快樂。

　　是的，時茉喜歡他，愛上他，這是他十年來唯一一次感到快樂。

　　雖然這點快樂很該死，因為是拿她的傷心換來的。

　　宋勉站直了身體，又開始歪歪顫顫地往前走去。這次他徑直走到沙發(fā)前，蹲了下去。

　　他用貪婪的目光久久地凝望著沉睡中的時茉。

　　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如果愛著一個人能讓人愛到發(fā)瘋的話。

　　不知道他看了時茉多久，直到一束白光從屋頂上走過，才叫醒了他。

　　宋勉關(guān)了落地?zé)?，然后摸著黑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門悄無聲息合上，宋勉剛靠到床的邊緣就一頭栽了下去。

　　眼睛一閉，他的意識馬上就渙散開來。

　　人似乎漂浮在一片汪洋上，沒有方向，不知去處，隨著浪潮不停地起起伏伏。

　　所有感官都缺失了，他只能聽到自己不停地說著，“婧婧，哥可不可以喜歡她？哥可不可以喜歡她，她是你最好的朋友?！?p>　　“婧婧，可以嗎？哥哥，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她啊……”

　　**

　　時茉是被一陣刺耳的鈴聲吵醒的，沒有任何征兆，她一下睜開眼，大腦立即清醒過來。

　　接了個電話，時茉坐在沙發(fā)上愣了片刻，爾后趕回臥室，只用一兩分鐘時間換好衣服，綁好頭發(fā)。

　　走到浴室前，她頓了一下腳步，次臥的房門是關(guān)著的。

　　這說明有人在里面。

　　昨晚他是幾點回來的？而她竟一點都沒發(fā)覺。

　　時茉按下心里空蕩蕩的失落感，她現(xiàn)在沒時間想這些，快速洗漱完，還沒來得及化妝，她提著包就要走——

　　房門居然開了。

　　宋勉走了出來。

　　昨晚她急急忙忙地落荒而逃?；貋砗螅鞣N情緒亂麻一樣都糾纏在她的心口上，堵得她連呼吸都能感覺到像刀片割過一樣。

　　很想把胸口打開，把又悶又疼的心拿出來，用藥治一下，只求能緩解一點點。

　　在沙發(fā)上枯坐了兩三個小時后，她最擔(dān)心的一件事是，如果再見到宋勉，她要怎么跟他相處？

　　現(xiàn)在乍然之下見到他，時茉什么都沒想起來，只是木然呆滯地看著他。

　　宋勉先打破僵局，“這么早，要出去？”

　　“嗯？嗯，歐陽懷慕，”時茉突然想起他應(yīng)該是還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就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突然發(fā)燒進了醫(yī)院，我們現(xiàn)在要去醫(yī)院跟蹤拍攝?！?p>　　在紀(jì)錄片中，影像的現(xiàn)場記錄是最基本的要求，而跟隨被攝主體的拍攝，就成為最基本的拍攝手段。

　　“在哪個醫(yī)院，我送你過去?！闭f完，宋勉轉(zhuǎn)身走回房間。

　　時茉怔愣，看了看手機，現(xiàn)在是凌晨四點零五分。

　　“不用了，一會兒梁哥會過來接我，我們一起去醫(yī)院?！?p>　　宋勉出來時把手機揣進褲兜里，聽到時茉說的，想了想，說道，“我都起來了，陪你下去吧，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