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認(rèn)為招待貴客的責(zé)任應(yīng)該落在她身上，于是便“熱情有禮”地問候起梅森先生來，但是她才剛說了一句話，就被梅森先生給打斷了。
“請給我一杯咖啡?！泵飞壬劬Χ⒃趹覓煸诒跔t上方的那副油畫上面，聲音毫無起伏地說道。
莉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說道：“愛麗絲，沒聽見梅森先生說要喝咖啡嗎？”
梅森先生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冷冷地撒在莉莉身上：“我說的是你?！?p> 莉莉的臉部肌肉抽搐著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去打鈴叫仆人上咖啡。
今天杰克在牧場工作，現(xiàn)在起居室里就只剩下我和梅森先生兩個人了。老實說，和這樣一位神情冷峻倨傲、氣場強大的人物單獨呆在一個空間里，這并不是一件讓人輕松愉快的事情。
梅森先生并不說話，只是用那種銳利的探索的目光打量著這間屋子，以及——屋子里的我。
被人這樣無禮地盯著看，我想任何一位淑女都會感覺受到了冒犯。我并不愿意失禮，但這已經(jīng)到達(dá)了我能夠忍耐的極限。
“梅森先生，我很好奇，您在這樣看著眼前這一切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的語氣無疑是帶著點譏諷的，如果是一位正直的紳士，一定會馬上為自己的失禮而感到羞愧，但是我在梅森先生臉上，找不到有關(guān)這方面的任何證據(jù)。
他的目光終于有了一些變化，但卻僅僅只是從家具和裝飾物的探究上面完全轉(zhuǎn)移到了我的臉上而已。
他那樣認(rèn)真且專注地看著我，讓我不禁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聯(lián)想，就仿佛我不再是一個人，而是變成了某件物品。
他那樣的眼神，就仿佛一個正在挑選貨物的精明商人。
“愛麗絲小姐，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位天生的美人兒?！?p> 他的表情是那樣一本正經(jīng)，如果不是我確確實實聽到這些話是從他的那張嘴唇里吐出來的，我都要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我一時間驚呆了，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
但是梅森好像并不介意，他繼續(xù)用自己那喜怒難辯的神情說道：“年輕的姑娘們總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不知道愛麗絲小姐是否想要出去走走，比如法國，俄國，或者意大利……”
“正如您說的那樣，年輕的姑娘們總是會對外界充滿好奇，而我也不過是所有姑娘中極其普通的存在，自然也不會有例外。”
“你很坦誠，這很好，我最恨別人在我面前耍小聰明，他們以為自己能騙得了我，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伎倆在我面前，簡直猶如小丑一般可笑?！?p> 梅森先生繼續(xù)說道：“但是你不一樣，你是一個真正擁有智慧且具備某種優(yōu)良品性的姑娘。”
我倒真的沒想到，一向高高在上、永遠(yuǎn)讓人琢磨不透的梅森先生，竟然夸贊起我來。
接著我聽到梅森先生說起了自己的見聞：“我來自西印度群島的牙買加，十六歲開始跟著父親到處做買賣，我們的產(chǎn)業(yè)遍布南、北美洲以及整個歐亞大陸，我去過的國家加起來，或許比你去過的小鎮(zhèn)都要多得多……”
梅森先生開始講述自己對各個國家和各個地區(qū)的各種不同的感受，他滔滔不絕，內(nèi)容也似乎豐富多彩。但是他全程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一丁點兒的高低起伏，更不用說輔助說明的其他肢體語言了。
介于他的這種表現(xiàn)，即使他語句中描繪的那些見聞再有趣，也很難讓聽眾產(chǎn)生共嗚。
對我來說，我得盡力忽略梅森先生描述時的表情和語氣，并極力調(diào)取自己豐富的想象力，才能夠?qū)λ枋龅氖挛?，擁有一個大致的輪廓。
這樣的對話，起先簡直就是個折磨，但不可否認(rèn)的，當(dāng)我習(xí)慣了這種奇怪的模式之后，也多少感受到了梅森先生生活中的多姿多彩。
我不禁會想，南美洲和北美洲是什么樣子的呢？那里的天氣和這里一樣嗎？埃菲爾鐵塔又是怎樣的呢，它真的有那么高嗎？具體有多高呢？法國人真的那樣浪漫多情嗎，如果能親眼去看看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我剛剛從梅森先生的談話中找到一絲趣味性，但他接下來的談話，就令我有些坐立難安了。他開始說起自己的風(fēng)流情史，當(dāng)梅森先生正講到自己在法國的浪漫邂逅時，莉莉和端著托盤的仆人，打斷了這段詭異的談話。
我以為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了，畢竟聽一個老男人一本正經(jīng)地講自己與歌舞劇女演員的風(fēng)流情史，這的確是夠讓人難堪的了。
但梅森先生冷淡地?fù)]了揮手，仿佛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一樣，用命令的口吻對莉莉說道：“退下?！?p> 我看到莉莉渾身都開始發(fā)抖，估計氣得不輕。但莉莉一向都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可以囂張，在哪些人面前又得乖順謙卑，于是她很快就收斂起自己的脾氣，低眉順眼地帶著仆人退了下去。
只是臨出門前，她那憤慨的眼神讓我疑惑不解，難道讓她難堪的人，是我嗎？
“很好，現(xiàn)在討人厭的蒼蠅都被趕走了，啊，請原諒我這樣形容你的姐姐，但我不得不說你們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她沒有你這樣藍(lán)寶石一般的眼睛，也沒有你漂亮的金色卷發(fā)……”
“事實上我和莉莉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边@樣被一個陌生男士談?wù)撟约旱耐饷?，即使是溢美之詞，也足夠令人尷尬和局促的了。
但是你認(rèn)為這已經(jīng)是最尷尬的了嗎？不，梅森先生接下來的話，簡直令人面紅耳赤。
他說：“啊，剛才我們談到了我在法國時與瓦莉娜邂逅的事情，現(xiàn)在我們可以繼續(xù)了。當(dāng)我第一眼見到瓦莉娜的時候，就被她優(yōu)美的身段給迷住了，我喜歡看她戴著金剛鉆的項鏈，那項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她胸前晃悠——”
我驀地站了起來：“非常抱歉梅森先生，請恕我失陪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p> 我行了個屈膝禮然后迅速轉(zhuǎn)身離開，不再去看梅森先生的表情。因為這樣的對話，實在是已經(jīng)達(dá)到了我能夠忍耐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