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幾人趕了小半月的路程，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皇城。
白夢來剛在金膳齋落腳，還未來得及洗凈身上的浮塵，便一頭鉆進了灶房里。
待玲瓏洗漱干凈出來，白夢來已然端著一碟子新鮮糕點出了伙房。
那白瓷盤里的糕點制得巧妙，光潔的碟面上覆了一層絨絨的雪絮，其中盤踞一只雕刻得惟妙惟肖的雪狐，看似是用糯米糕揉的團子，還刷了一層糖漿，瞧著毛色油亮，水光極足。
玲瓏瞧了半天，問：“白老板制這糕點是想做什么？”
白夢來打了個啞謎，道：“自然是擺在店門口糕點柜里給客人瞧的。別問那么多了，趕緊干活去吧。對了，順道再替我出個門帶幾朵金背大紅菊回來。”
玲瓏以為白夢來是故意要刁難她，不由納罕地問：“這隆冬天的，哪來的菊花？可不是凍壞了？”
白夢來可沒心思逗弄她，遞上一兩銀子，道：“去瑯琊花鋪尋吳掌柜，他慣愛在后院暖閣里培育花種，隆冬天還燒炭加熱閣樓養(yǎng)花呢，他那處自然是有的?！?p> “哦?！绷岘嚹眠^銀子，聽他安排，一溜煙跑沒影了。
玲瓏先是去前頭鋪子里擺糕點。待她放好點心，忽然瞧見自個兒身后鬼鬼祟祟竄過一個小丫頭。瞧那衣著打扮，玲瓏分辨出來，這是曹家的下人。
難不成是曹夫人派人來尋白夢來？那她怎不登門問問呢？
玲瓏沒想那么多，徑直跑向瑯琊花鋪買金背大紅菊了。
此前偷窺的小丫頭以為自個兒身手敏捷，沒被人瞧見，一貓身就鉆到小巷里。
她慌里慌張地跑回慧珠院給鐘姨娘打小報告：“姨娘！那金膳齋的人回來了?！?p> 鐘姨娘放下手間點翠白玉簪子，挑了挑眉，問：“哦？你是瞧見白老板了？”
小丫頭搖搖頭，道：“不是白老板，是他家的小丫鬟在金膳齋柜臺那里擺糕點了。哦，對了，我看那擺點心的婢女，眉眼有點像此前在咱們院子里做事的玲瓏?！?p> 小丫頭越想越不對勁，好半晌，她忽然捂住嘴，驚駭?shù)氐溃骸耙棠铩橇岘嚥粫翘蓙淼募氉?，要害咱們吧？?p> 此言一出，饒是城府深如鐘姨娘，此時也坐不住了。
她咬緊牙關(guān)，站起身來，道：“咱們出門買點胭脂水粉，讓人備車轎！”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小丫頭跟了鐘姨娘兩三年，是最為忠心耿耿的一個。為了討鐘姨娘歡心，她指哪打哪，就連太太那處的丫鬟也敢鬧得烏眉灶眼的。她成了慧珠院的人，斬斷了自己跟曹夫人那院交好的退路，自然是盼著鐘姨娘好的。
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鐘姨娘下馬了，那她鐵定是第一個要被拎出去殺雞儆猴的。
小丫頭摸了摸涼颼颼的脖頸，愁眉苦臉地伺候起鐘姨娘更衣洗漱來。
鐘姨娘在一頂金絲緞面的小轎里坐著，不過一刻鐘，便挪到了金膳齋的門前。
她瞧了一眼柜前擺的糕點，魂魄都險些嚇得飛離體外。
這雪狐……可不就是暗示她的出身嗎？
這白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查到這種地步……那他可有把這些事透給曹老爺聽？
鐘姨娘心慌意亂，撩起裙擺，三兩步跨入門檻。
玲瓏聽白夢來吩咐，捧著插滿金背大紅菊的花瓶立在一側(cè)，待鐘姨娘進門，特特朝前迎上一迎。
鐘姨娘心煩極了，早就沒有賞花的心思。她淡淡看了一眼花，叫嚷：“白老板呢？他可在鋪子里？”
她話音剛落，白夢來便施施然走出來。
他換了一身狐毛滾邊的大氅，發(fā)間斜簪了一支玉釵，瞧著一派儒雅俊秀。
白夢來笑吟吟地道：“貴客登門，怎不通稟一番？鐘景……啊不，鐘姨娘前來，可有要事相商？”
鐘姨娘聽到那句“鐘景”，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她屏退隨侍的丫鬟，讓她們在屋外等候。
她咬著下唇，問：“白老板如何知曉我是鐘景，而非鐘瑤？”
白夢來淡淡道：“此前在鐘花館，有姑娘說，鐘瑤有哮病，一聞到菊花味便會起疹子、呼吸不暢。我看你離近了這金背大紅也全無異色，可見并不是鐘瑤本人。那么和鐘瑤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自然就只有她的雙生女姐妹鐘景了?！?p> 聽到這里，玲瓏恍然大悟。她總算是琢磨出來，白夢來讓她買菊花的用意了。原來就是用來測一測鐘景，好辨認她的身份。
“不錯?！辩娋吧钗豢跉?，承認這一切，“我確實是鐘景。”
鐘景頓了頓，繼續(xù)問：“我瞧見你柜子外頭擺了雪狐糕點，想必你已查明我的來歷了？”
白夢來邀請她入花廳詳談：“不敢說了解詳盡，不過十有八九也是知曉了?！?p> 鐘景如今是把柄捏在白夢來掌心里，騎虎難下。她只能跟著白夢來的步伐，踏入這深不見底、猶如龍?zhí)痘⒀ǖ慕鹕琵S。
可她也不蠢，知曉白夢來能迎她來，自然是還沒把消息遞給曹夫人。
那么一來二去，她也就知曉白夢來的目的了，他是想讓她花錢堵住他的饕鬄大口。
她的出身還有過往，可不能讓曹老板知道。
哪個男子會喜歡被人欺騙或擺布呢？更何況，她還要扳倒曹夫人，替姐妹報仇！
鐘景抿唇，道：“白老板也不必賣關(guān)子了，你就說我要出多少銀子才能堵住你的嘴吧！”
白夢來挑眉，笑道：“鐘姨娘果然是聰明人。那我也挑明了說，這曹夫人給我的打賞可是兩根金條子?！?p> 鐘景嚇了一跳，沒想到曹夫人出手這般闊綽。
她思忖許久，狠下心，道：“我給你四根金條，堵住你的嘴！不，我再加一根，要你幫著我將曹夫人拖下水去！”
白夢來看著她懷中沉甸甸的包裹，臉上笑意更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放心，我最是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你有錢，我這金膳齋能達成你所有的愿望?！?p> 鐘景冷汗淋漓，這白夢來看著和善，可傻子都知道，和他談條件，相當于和閻王打交道，不活剝下一層皮來怕是不能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