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持續(xù)了大半個月的陰雨天氣終于結(jié)束,陽光從烏云的縫隙中擠出來,把光芒灑向被洪水肆虐后的大地。
在凜關(guān)避難的百姓們看著被洪水泡過的土地,只有悲,沒有喜。
再過些日子,就是冬天了,而他們的房子、糧食,甚至是親人,統(tǒng)統(tǒng)都被埋葬在洪水中,最終都化作水底的一灘爛泥。
而且,大量百姓羈留在這里,還得每天發(fā)糧食救濟他們,秦狩也準(zhǔn)備把這些百姓趕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
按秦狩的意思,是要留一些兵力防守凜關(guān),然后趁著洪水退去,派信使去回報楚帝,告知他這里的消息。
在寫信的時候,他想了想,只把擁扶新魏皇的謀略寫了上去,自始至終沒有提起陳謂然這個人。
但陳謂然卻讓他把百姓都留在這里。
“你知道怎么用兵嗎?”
秦狩說道:“兵精糧少,利在速戰(zhàn),戰(zhàn)且不利,則應(yīng)留后路以便撤退?!?p> “你指望這些魏人百姓能幫我們守城還是怎么的?”
陳謂然說道:“兵者,詭道也,打仗不僅僅在于趨利避害,更重要的是選擇正確的用兵策略?!?p> 兵者,詭道也。
秦狩當(dāng)了半輩子的將軍,從沒聽過這樣有意思的話,他沉思了片刻,說道:“我不大明白你說的用兵策略是什么?!?p> 他說道:“古往今來,列國打仗都是憑借各自士卒的勇猛,充足的后援,以及精良的武器,除了這些,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能決定一場戰(zhàn)爭的勝負?!?p> “那么,用兵的策略,我會慢慢告訴你。可是現(xiàn)在,我只希望你能留下這群百姓。”
陳謂然站起身,自顧自的出去了。
說實話,秦狩每次看到他這種莫名高傲的樣子就有點想打他。
雖然你是個王爺,但你從沒帶過兵,你表現(xiàn)的這么狂,給誰看呢?
他心里犯嘀咕,但還是喊來親兵,讓他吩咐有關(guān)官吏去做這件事情。
準(zhǔn)許百姓在凜關(guān)繼續(xù)停留,所有百姓名字登記造冊后,每日可正常領(lǐng)取定額糧食。
在這里避難的百姓們知道了將軍府的這條命令,一個個感恩戴德,就差沒把秦將軍當(dāng)活神仙供起來。
在這種年代,連活著都是一件需要感謝的事情。
陳謂然漫步在凜關(guān)內(nèi),看著士兵,也看著百姓。
最后,他坐在一處草垛上望著天,聽著一隊隊士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耳邊響起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你在想什么?”
陳謂然抬起頭。
是安王。
“秦狩是沒派人看著你嗎?”
“往好處想,我現(xiàn)在是個階下囚兼新魏皇帝?!?p> 新魏皇帝微微笑起來,似乎不介意陳謂然語氣里的諷刺。
“你比起上次見面時候,又變了很多?!?p> “哦,是嗎。”
陳謂然捻起一根稻草,想把它從中間撕成兩半,但一不注意就讓它掉了下去,不得已又撿起一根,繼續(xù)重復(fù)先前的無聊動作。
很顯然,他不在意新魏皇帝說的話。
“今早曹玦告訴我你昨天所做的事情?!?p> “什么事?”陳謂然依舊是那般懶散。
“你邀請了四十多個官吏赴宴,在宴席上殺了三十個,你難道沒想過后果嗎?”
“什么后果?”
“你的軍隊所到達的每一座城池,每一個堡壘,城里的官吏都會因為畏懼被你殺掉而拼命守城,城里的士卒和百姓也會被官吏脅迫著奮力作戰(zhàn),你戰(zhàn)敗的時候?qū)肋h多于你戰(zhàn)勝的時候?!?p> “不過......”
“你要是能讓我?guī)П?,你在魏地可暢通無阻?!?p> 陳謂然問道:“你知道楚國已經(jīng)在攻打魏國了嗎?”
“知道。”新魏皇帝點點頭。
“那你知道楚國已經(jīng)打到哪兒了嗎?”
新魏皇帝又搖搖頭。
“根據(jù)幾日前的情報,楚軍已經(jīng)攻到了魏國腹地,距離魏京,可能也只有幾座城的距離了。”
“你是想說,楚人面臨跟你同樣的形式卻也能獲取勝利嗎?”
“不是,我只想說......”
陳謂然輕聲說道:“你家都快沒了還跟我裝什么比呢?”
新魏皇帝:“......”
語氣這么輕蔑,聽起來就是在罵人,但他聽不懂陳謂然什么意思。
“再過幾天,征北大將軍的信就送到楚帝的面前了。”
新魏皇帝有些迷茫:“你們不是要扶持我領(lǐng)導(dǎo)魏國的叛軍嗎?”
陳謂然說道:“楚帝起全國之兵攻打魏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下了一半,估計另一半掀不起什么波瀾,到那時候,魏國還有一伙以擁戴正統(tǒng)為名的起義軍在蹦跶,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作死嗎?”
“不管怎么樣,楚帝是無法滅掉魏國的,如果他真要這么做,首先面臨的就是全天下的討伐?!?p> 陳謂然想了想,說道:“你再廢話我喊人抽你?!?p> “得?!毙挛夯实劭嘈?。
虎臥平陽,龍落淺水。
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一聲輕響,兩人目光匯聚到陳謂然手上。
他終于撕開了一根稻草,然后隨手丟開,滿意的對新魏皇帝說道:“這兩天,你得準(zhǔn)備上路了?!?p> “?。俊?p> “別多想,你得在軍中跟我們一起走?!?p> “你不要這凜關(guān)了?”新魏皇帝疑惑道:“你就這么一處城,還不要了。那你以后大軍駐扎在哪?”
“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p> “你別玩崩了,朕現(xiàn)在的性命可是在你手上?!?p> “不錯,你現(xiàn)在學(xué)會說朕了?!标愔^然贊揚道:“認(rèn)清自己現(xiàn)在的皇帝身份,這對你有好處。”
“那可真是托你的福,朕現(xiàn)在拿夜壺都要親自動手。”
兩人互相嘲諷幾句,最后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
“時間差不多了?!?p> 陳謂然站起來,邊走邊說道:“今夜我住在軍營里,明早派人把你們兩個接走?!?p> 新魏皇帝點點頭,等陳謂然的身影徹底消失后,他的臉色也冷漠下來。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慢慢讀著。
作為鎮(zhèn)守了南郡十幾年的王爺,他在魏國也是有點屬于自己的勢力。
雖然少,但在這時候用,卻也足夠把他救出去。
到時候,憑借他的聲望和地位,就能贏得魏國許多世家的支持,
但他這時候還不想走,他要搞清楚這個楚國的思王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