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春日里和她這么說話,溫暖陣陣襲來,若在小園戲蝶,在海邊踩浪,有那么一陣子,我都覺得酒不醉人自醉,真的有些微醺了。
她順口關心了下我畢業(yè)后的情況,我輕飄飄把幾年的時間三兩句帶過,重點落到目前是給人打工,不過,沒提是給吳沖。就像是在打牌,吳沖就是底牌,要留著在關鍵的時候用!她也沒有去追問我是在給誰打工,她的觀點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在打工,連電視中他們每天報道的那些人都是。
她大概是感覺到了我要問她的狀況,便不等我去問,自己就說了。她強調自己在上班,一直在這電視臺上班,好像她和這個電視臺有著解不開的仇恨,她若有足夠的力量,一定會把它給一腳踩成渣。以前上大學的時候,總是認為未來會五彩繽紛,結果色彩一點都不缺,就自己還沒來及勾畫前,已被別人提前給使勁攪和,亂了。說著說著,她忽然不經(jīng)意地說了一句:“我結婚了。”
我表現(xiàn)得很吃驚,當然是故意夸張出來的,站起來,努力做出一副不甘心的樣子說:“喂!你怎么能結婚呢?你知不知道這傷了多少男人的心,我敢肯定,你結婚的那天,天底下也就只有一個男人開心成了傻子,其余的從那一刻起就都成了行尸走肉,余生再連個美夢都不敢再做。”
成茵在我說話的時候,就拿起了報紙卷成棍狀,笑著看我說完了,對著我的頭就敲了起來。
她好像并不愿意說起了她的丈夫,但是我卻不知好歹,引得她不得不說。她丈夫是原厥州市一位副市長的公子,人長得不錯,大學畢業(yè)后在電力局上班,后來辭職開了一家酒店,另外還兼做一些亂七八糟的生意。
我覺得她是魚和熊掌兼得了,應該是實現(xiàn)了要嫁一個足夠優(yōu)秀的男人的理想!
我說:“你好像還不知足似的,難道還想養(yǎng)幾個男寵不成?”
她說:“你也不再是上大學時沒完沒了做檢查的那個男孩了,怎么還對這世界有著如此幼稚的想法?他可能愛過我,但事過境遷,我已是昨日黃花,圍著他轉的女人多的是,有的比我年輕漂亮?!?p> 我的頭又被她敲了一下子,但這次敲到我的不是卷起的報紙,而是孫大圣的定海神針,我有些發(fā)呆地看了她幾秒,不知說什么好。她卻似乎什么事都沒有,還微笑著給我杯里添水,臉上依然洋溢著歡快的氣氛,好像她正在說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個和我們都毫不相干的人,不是報紙上的花邊新聞,就是一部電視劇中的人物。
由此我毫不費勁地想起了吳沖。這個世界確實有讓人著迷的一面,吳沖如此癡迷地暗戀了多少年的女人,卻被自己的丈夫打入到了冷宮。想到這里,我搖頭笑了。
她已經(jīng)看出我所笑的事一定和她有關,卻故意顯得并不是很關心,只是隨口問我在想什么。
吳沖已經(jīng)來到了臺口,我讓他做好了登臺的準備。不過,在他正式出場之前,我還得欲擒故縱幾下。
我說:“你在他眼里是昨日黃花,但依然會有人為你癡狂?!?p> 她可能覺得我是隨口亂說,表現(xiàn)得無所謂,是的,她應該是無所謂的,因為她并不知道我下一句會說出什么??伤绞菬o所謂,我就越想要說出來。我大概也是希望看到一個很戲劇化的效果吧!
可能按吳沖畫的路線,在我見到成茵后,他應該立刻就成能成為主角,左右我們的話題。可是,我推遲了他的出場,在他終于全副武裝地出場后,成茵擺出一副見慣了大風大浪般的平靜,甚至那面大旗也沒讓她顯出意外的表情。她質疑了我說話時的語氣,認為沒有什么人是了不起的,還把我歸類到盲目崇拜的幼稚群體中。她的觀點倒也沒有多新穎,無非是聞道有先后,術業(yè)有專攻,誰比誰能差多少,在如今的環(huán)境中,所謂的成功,多數(shù)都是被動的,不過是為時勢所無意間造就。重點是她的態(tài)度,所有這些都和她無關。
她也想起了吳沖,只是在她的記憶里,吳沖的形象更糟。她見過他流鼻血時的無措,還記得他用蹩腳的英語給外國人指路。
前面我只說了作為老板和同學的吳沖,接著,我說出了吳沖告訴我的草坪上的那一幕,還沒說完,我就后悔了。在我和吳沖的通力合作下,我覺得自己已成功地轉型為一個皮條客。我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一個故事拉開了序幕,若是阻止不了故事的發(fā)展,那么只希望它離我遠點,越遠越好。好在我還有機會,我開始在吳沖的感情中添加佐料,把一段刻骨銘心的暗戀引向是暴發(fā)戶的執(zhí)念。成茵很配合我,她表現(xiàn)出不在乎吳沖的成功,更不在意吳沖對她所謂的愛,她唯一感興趣的只是這件事的意料之外。在她看來,曾經(jīng)排在她眼前的那支隊伍中,應該沒有吳沖才是合理的,吳沖的存在,影響到隊伍的整齊。
后來我們把她在草坪上說過的話挑了出來,因為它是吳沖奮斗的動力源泉。這時候,她忽然變得很開心,此時,吳沖及其代表的一切似乎終于和她有了關聯(lián),不過她很快就認為我是編了一個無聊的故事來戲弄她。她說:“你也別拿我尋開心,雖然這聽起來有點意思,我要真有這種出口成金的本事,怎么著也先得讓自己有一個比大旗還大集團什么的,然后再養(yǎng)他十來八個男寵玩玩。嘿嘿,算上你一個好了?!?p> “這可是你說的,從現(xiàn)在起,我就跟定你了?!?p> “你是有時候喜歡捉弄人,若是那草坪上的情節(jié)存在,你當時可能會那么問我,那你可記得我真的在草坪上說過那句話嗎?我可是記不起那句魔力如此之大的話了,我只記得那個草坪,也曾到草坪上呆過,這么多的時間過去了,誰還能記得起這些。”
我說:“他真的就記得。還有啊,你人生中說的這句話,在我來,這些年在電視臺上說的所有的話加起來都比上它?!?p> “哦,既然這么重要,你是不是找個書法家啥的,把它認真寫下來,再找個比較靠譜的裱糊匠裝裱好,掛在你床對面的墻上,你每天醒來的一睜眼就能看著,說不定我的同學中還能再出現(xiàn)一個吳沖來?!?p> 我一邊想象起自己的床頭,一邊說:“按照這個邏輯,我覺得你的這個想法還是有點小氣,怎么著這樣的好的東西應該是在你們電視臺的黃金時間,每天播上它若干遍,讓所有能看到你們電視節(jié)目的人都幸運起來?!?p> 我們都笑了,笑得沒心沒肝。
陽光懶洋洋地穿過玻璃窗戶,照到成茵鋪著玻璃的辦公桌上,再反射到她無時不刻都掛著笑意的臉。有幾個要找她的同事都被她一一微笑著打發(fā)掉,多年沒見過面的老同學來了,是事實,也是個好的借口??梢钥闯?,她是被周圍的人都認可的一個不錯的同事,即使她的拒絕,也不會讓他們感到不愉快,反而對她很體諒。她在同我說話時偶爾會表現(xiàn)得天真和固執(zhí)己見,這又不失分寸地顯出她可愛的一面。她的手機有幾次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她看也不看它,直接摁斷后繼續(xù)和我說話,但桌上電話鈴卻不通情達理,又響了起來。最后,她不得不接起電話,也不顧忌來電話者的心情,很平靜地說:“我忙著?!?p> 應付完那個電話后,她像是剛從某個遙遠地方旅行回來,有些情思還流落遠方的風土人情之中。她不好意思地搖了下頭,幾根蔥白的手指向我劃拉著,意思是讓我接著說下去。
我繞過了吳沖,隨便找了話題和她說開來,也引她說起了節(jié)目主持人的酸甜苦辣,電視臺的工作流程,也間或說起我們的同學??墒?,吳沖就像一個攪局者,一次又一次頑固地摻和進來。事實上,他才是主題,別的人和事才是攪局者。我悄悄地想--這么顛倒著玩其實也很有趣。
在這期間,成茵把吳沖定義為奴隸,因為他們本來是錢的主人,卻在不知不覺間就做起了錢的奴隸。她也終于知道我現(xiàn)在是給吳沖打工,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覺得我和吳沖是一類人,只不過,我還沒真正成為吳沖。她也定義了吳沖--根本就還沒做好成為一個有錢人的準備。
大半個上午的時間就這么不知不覺地過去了,電視臺的上班族在笑聲和鬧聲中陸續(xù)離開。成茵戴上墨鏡,穿上外衣,對我說:“走吧,吃飯去,誰讓你是個經(jīng)理呢,今天我不好好宰你一回,就對不起自己?!?p> 我打發(fā)掉公司的車,隨她坐出租車去了幾乎到郊區(qū)的一家餐館,雖然是偏僻了一點,卻很安靜,刻意裝飾出了鄉(xiāng)土風情也多少增加了幾份親切。等菜的時候,她一只手撐著下巴,眼望著餐館的外面??吹贸?,她想極力看得遠一點,然而,即便是在城郊,遠處的林立著的樓群依然毫不留情地擋回了她的目光。
臨離開時,她很認真地問我:“你是繼續(xù)當廣告公司經(jīng)理呢?還是回虹光公司?當然,是在虹光公司恢復你崗位的前提下?!?p> 我也覺得這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