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回年少(一)
若說先前的遭遇不過是黃粱一夢,那未免也太過真實。
還是說……她的確已經(jīng)死了,只不過老天又讓她重活一次,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這不是在作弄她嗎?難道她這些年來的痛苦還得再來一次?
恍惚之際,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了。
“沅沅,你怎么醒了,快、快躺好……”進(jìn)來的是個身著綠裳、臉蛋圓圓的美貌少女,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沈湘沅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驚訝的叫她名字:“你是……阿蕓!”
阿蕓,姓侯,是當(dāng)年和她同一批被賣到綺春苑里的女孩。因為性子柔弱,所以在樓里總是受其他人的欺負(fù)。因沈湘沅幾次看不過去仗義執(zhí)言,侯蕓既感激又感動,從此以后總是喜歡跟在她的身邊。
只是后來在她去了玉人樓后,便失去了和侯蕓的聯(lián)系,直到有次聽從臨安來的一個故人說,侯蕓被某個富家老爺贖走做妾,受盡虐待以后,被當(dāng)家主母活活打死,尸體扔到荒郊野嶺里喂了狗。
當(dāng)時沈湘沅還為此傷心了好大一陣。
如今,侯蕓卻還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露出一貫的嬌憨笑容。
故人相見,沈湘沅不免流了幾滴清淚。
侯蕓慌忙將手里熱粥放下,坐到她的窗邊,拉著她手問:“沅沅,怎么哭了?”
沈湘沅百感交集,心里涌起千言萬語,此時卻一句也不能道出,只不停的搖頭,“阿蕓、阿蕓……”
侯蕓見她一哭,也止不住了,“沅沅,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是曾經(jīng)告訴我,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嗎?”
說著,她用手背抹了幾下眼睛,“你是不是這幾天沒吃飯的原因,餓的難受吧?”
她將熱粥端到沈湘沅面前,舀起一勺吹涼了喂她。
粥里沒有幾顆米粒,看上去就是一碗清湯寡水,可沈湘沅被喂下一勺后,胸腔里卻仿佛有一團(tuán)火在燃燒。
唇齒間彌漫的不再是血的滋味,而是清淡香甜的大米的味道。
這不是夢、更不是想象中的陰曹地府……
她真的重生了!
沈湘沅的淚霎時間就止住了。
“阿蕓?!彼龁枺骸叭缃袷呛文暝??”
侯蕓不知她為什么要問這個,愣了一下,但還是告訴她:“正是新帝二年冬月十二?!?p> 新帝二年……也就是說,她竟然回到了六年前、只有十五歲的時候。
沈湘沅還沒來得及體味重生的滋味,房門卻再一次的被人從外面重重撞開。
“侯蕓你這賤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人未至,聲先至。
進(jìn)來的這個人,沈湘沅依舊很熟悉,是綺春苑的老鴇馮金花。
當(dāng)年,就是馮金花從人販?zhǔn)种匈I下的她。
年紀(jì)小的時候,沈湘沅不喜歡她。因為她總是逼她們學(xué)藝,學(xué)得不好便動輒打罵。
直到后來去了玉人樓后,和那里的老鴇一對比,沈湘沅突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好。
為什么要逼她們學(xué)藝呢?
因為她們這些在青樓里的人啊,若是沒有一技之長,就只能出賣身子去伺候客人。
馮金花從始至終也只要她們做個清倌。
不像玉人樓……
想到玉人樓的老鴇為了讓她牢牢的拴住顧二公子的心,竟然偷偷給她下藥,讓他壞了她的身子。
沈湘沅的眸子一片黑黢黢的。
馮金花三兩步就沖到床邊,拽起侯蕓的手腕,狠狠的往她臉上扇耳光,“不把老娘的話放在心上是吧,看老娘不抽死你!”
侯蕓手里端著的那碗熱粥,被她弄潑了一床。
好在沈湘沅蓋著棉被,沒有被燙傷,她掀開被子下床,替侯蕓擋了一巴掌。
白嫩的手臂上赫然浮現(xiàn)出一道刺目的紅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但對于如今的沈湘沅來說,這種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馮金花一看是她,火氣更旺了,“怎么,兩個人打算合起來對付……”
那個“我”字還沒說出口。便只見沈湘沅“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朝她磕了重重一個響頭,“媽媽,沅沅知錯了。”
馮金花差點咬了舌頭。
她沒聽錯吧?沈湘沅居然在給她道歉?
馮金花是看著沈湘沅長大的,知道她倔的和驢一樣,這么多年,從來也沒曾見到她向誰服軟過。
“沈湘沅,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馮金花臉上那一瞬間寫滿了狐疑之色。
她是真心實意的在道歉啊……
沈湘沅從地上爬起來,鄭重其事的說:“媽媽,我以后會盡量聽你的話的?!?p> “盡量”二字,很關(guān)鍵。
當(dāng)年玉人樓向她拋來橄欖枝時,馮金花讓她考慮清楚。
“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這樣的去了那里,不知道要死多少回哦!”
可惜那時候她只想逃離馮金花的桎梏——
馮金花說,有個從京城來的大官看上了她,要為她贖身。
沈湘沅厭惡像王府那樣的深宅大院,不想被關(guān)進(jìn)去,一關(guān)就是一輩子。
所以她最后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玉人樓。
走的那天,馮金花也沒來送她,卻不想自此以后便是永別。
當(dāng)然,馮金花死在了她的前頭。
樓里的說法是暴斃而亡,但事實又是怎樣,卻眾說紛紜。
所以如今,沈湘沅嘴里吐出來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
馮金花半天也沒看出端倪,只當(dāng)她是餓昏了頭,“那王府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當(dāng)然要去了,媽媽?!鄙蛳媸|乖巧的答道。
馮金花只覺得真的是見鬼了……
但是不管怎么樣,她的心里都稍微舒坦了些,也懶得再追著侯蕓打罵了,沒好氣的吩咐她說:“既然你想通了,那今晚上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子,明日去跟侯蕓她們一起排舞?!?p> 沈湘沅“嗯”了一聲,目送她出門。
瞳孔卻在此時微微一縮。
門外隱蔽之處,好像有一抹桃粉色的衣角一掠而過。
“原來如此?!?p> 沈湘沅先前還在奇怪,怎么侯蕓前腳給她送粥,后腳馮金花便來了,看來是有人給馮金花告了密。
眼瞅侯蕓還捂著臉,含著眼淚,縮在一旁,沈湘沅上前拉起她的手,讓她坐下。
“阿蕓,你仔細(xì)回憶下,先前給我送粥的時候,有沒有碰到過其他人?”
侯蕓一怔,思索片刻,猶猶豫豫的開口道:“有的……我有碰到迎春、憐霜她們。”
“那你還記不記得她們中誰穿了粉色的衣裳?”
“好像是迎春……”侯蕓不敢肯定的說道,很快卻又改口:“不,不對,應(yīng)該是憐霜?!?p> 她當(dāng)時只顧著去躲馮金花了,沒有刻意去記她們的穿著,一時半會的也想不起來。
要是以前,侯蕓想不起來的話,沈湘沅也就算了。
可現(xiàn)在重活了一次,再這么沒心沒肺的,她怕再一次重蹈覆轍。
沈湘沅不想再做個傻姑娘了。
尤其對付這些惡人,她一貫的忽視與忍讓,只助長了他們的氣焰,讓她陷入更加危險的境遇。
“阿蕓,”沈湘沅語重心長的囑咐侯蕓,“一定是她們其中的一個,去媽媽那里告密,來害你我。所以勞你一定想清楚,今日到底是誰穿了粉色的衣裳。如若是實在記不起來,那只能勞煩你重新去她們房里再看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