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p> 斯蒂芬端起自己剛剛手沖的咖啡喝了一口,就聽見四樓值班室的門被輕輕叩響。他是這周留守在總部值班的組長,底下的成員有任何重大的異常情況發(fā)現(xiàn)都可以向他稟報。
看見推門進來的鄧朗,斯蒂芬微微一怔,“你不是應(yīng)該留在貧民區(qū)監(jiān)視保護佛格斯嗎?”
他口中的佛格斯正是與弗恩思一同進去東區(qū)的人。
這才過去三天,而東區(qū)下次的行動應(yīng)該還在四天之后,鄧朗不應(yīng)該在這個節(jié)點回來,這樣會暴露身份。
“他死了。”鄧朗頹然嘆氣,他把手中的公文包掛在門口的衣架上,拉開椅子在斯蒂芬對面坐下。
“他死在了我們投資的那個工區(qū),就在今天下午,尸體也被兇手帶走處理了沒能找到,這是我的失職。”
斯蒂芬面色凝重,伸手示意鄧朗停止講述。
他從抽屜里找出一個遙控器按下了其中一個鍵,整個值班室突然響起來機械轉(zhuǎn)動的聲音,一道道鐵幕從四周的墻壁降下,直到覆蓋了整個房間。
這是值班室所設(shè)置的遇見緊急重大情況所設(shè)立的保護措施,具體作用其實就是為了防止在商談緊急要事的時候出現(xiàn)意外,能有效保護房間內(nèi)的人,至少在物理的范圍內(nèi),再具體一點就是擔(dān)心會有大量火力轟入,他們所擅長的神權(quán)正好最怕大范圍無差別的攻擊。
以前似乎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有下級組員在值班室報告緊急情況時被一群人拿在槍炮在對面樓上掃射,結(jié)果倆人都慘死當(dāng)場,消息也沒能傳達出去。后來組織內(nèi)為了防止再有類似情況,就專門費勁安排了這個鐵幕。
鐵幕降下之后斯蒂芬向房間內(nèi)放出自己的靈性之線,每一位組長都是位格要高于‘藏匿’的大師,根本不會有人能在他們面前潛入房間掩藏行蹤。
“你可以開始說了?!?p> “斯蒂芬閣下,我們當(dāng)中出了內(nèi)鬼?!编嚴实难凵裼挠亩⒅沟俜业难劬Α?p> 斯蒂芬眼中一瞬間透露出訝異的光芒又很快平復(fù)下來,他端起手邊的咖啡又喝了一口。
“看樣子你已經(jīng)有懷疑對象了?!彼麩o視了鄧朗故作神秘的眼神,輕笑著起身來到倒了一杯水放在鄧朗面前。
“是的,我上來之前查過了這周的出勤記錄,兇手在‘藏匿’職權(quán)的領(lǐng)域要強過我,這樣的人不多,同時他還要具備這個時候能出現(xiàn)在貧民區(qū)的條件?!?p> 鄧朗沒接過那杯水,他在來上報之前已經(jīng)喝過了。
“說說你的猜測吧?!?p> “耶格爾,他很符合這個特征?!编嚴蕸]有過多猶豫,很快說出口。
斯蒂芬沒回答,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耶格爾的實力正好在我之上一點,他同樣在三天前被外派北港,理由是執(zhí)行一個重要任務(wù)于是沒有具體說明,”鄧朗頓了頓,“我今天和兇手正面交過一次手,雖然對方蒙著面,但從細微特征來看,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耶格爾?!?p> “斯蒂芬閣下,耶格爾是你手下的隊長,他的調(diào)令可是你親自委派的,您需要為我解釋一下具體情況?!编嚴实难凵褡兊娩h銳,死死盯著開始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的斯蒂芬。
“你沒懷疑是我,不用在這里裝模作樣了。”斯蒂芬看著鄧朗認真的表情不由得失笑。
他清楚鄧朗的性格,他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就敢來自己這對峙,兩人的實力差距實在很大,一直這樣露出明顯的敵意顯然是故意的。
鄧朗聳聳肩,他的確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想要緩和一下氣氛,被看穿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斯蒂芬的確沒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他與組織的領(lǐng)頭人是同手起家的兄弟,算是組織的元老之一,兩人居所也在同一片區(qū)域,沒有理由也沒有機會背叛。
隨后兩人又很快同聲嘆氣,組織里出了內(nèi)鬼不算什么小事,背叛的人還是一位隊長,已經(jīng)算得上比較核心的人物了,有些秘密如果被外泄很可能對組織上造成不小的打擊。
“說說具體的情況吧?!彼沟俜覐某閷侠锍槌鲆粡埣堥_始書寫起來,這是他們一貫的程序,這種重大事件必須留下文件記錄保存。
“今天下午我借著資方視察的名義到佛格斯的工地去了一趟.......”
鄧朗很快把今天一整個下午自己的行動措辭講述出來,包括自己在工地的所見,工人們描述的詭異故事,當(dāng)時現(xiàn)場弗恩思的滑稽行徑,還有之后兩人在酒館的聊天內(nèi)容,遭遇刺殺的細節(jié),事無巨細。
“弗恩思現(xiàn)在正在樓下的休息室里,我擔(dān)心兇手會再次對他下手,于是把他安置在那里了?!?p> 斯蒂芬聽完之后很快停下筆來,認真檢視了一眼所寫的內(nèi)容交給鄧朗。在兩人確認無誤之后,他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最底層的抽屜把那張紙鎖了進去。
“這次的事情還有很多沒弄清楚的地方,事關(guān)東區(qū)那邊的情況,得等所有人一起討論了。耶格爾被調(diào)令是總長親自委派的,我只是名義上的傳達人,具體的事宜并不算清楚?!?p> 斯蒂芬心緒有些沉重,案件非比尋常,那個滲人的故事他也沒找到頭緒去解釋。他拿起桌上的電話聽筒播了一個號碼打了出去,但是沒人接聽。
“我一會直接去一趟總長的家里匯報,你暫時得先留在這里了,旁邊的房間里有張床,將就著住一晚吧,明天早上會來通知你參與議會的?!?p> 斯蒂芬解除了鐵幕,夜已經(jīng)深了。
“還有什么事嗎?”斯蒂芬皺眉,他看見鄧朗面露難色,想要說些什么又不開口。
“我......答應(yīng)了弗恩思會教給他‘藏匿’的能力來保護自己?!编嚴士嘈?。
斯蒂芬微微一愣:“他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利用價值了。”
“我知道......但是他很聰明,做事也干凈利落,我能安全的擊退兇手他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斯蒂芬閣下,我希望您能夠給他一個機會?!?p> 鄧朗站起身來行了一個禮。
“我會在總長面前提到這件事的,但你清楚,這很困難?!?p> “謝謝?!编嚴试俅尉瞎?。
他跟斯蒂芬一起出了值班室,目送對方離開之后走進了旁邊的房間。
............
躺下的一瞬間鄧朗突然覺得很累,并不是因為傍晚的打斗,而是因為剛剛在街邊遇見的那個賣花的小女孩。
他其實沒有少見這樣的場景,即使是身在南區(qū),留宿街頭落魄的人也偶爾會出現(xiàn),他以前從沒有同情過那些人,他覺得生活不好就得更努力的去拼搏去改變,而不是自暴自棄要在人前展現(xiàn)出自己失意樣子,這樣不僅可憐也很可笑。
但是自從這趟出差貧民區(qū)之后自己的想法好像就改變了,貧民區(qū)的生活要比南區(qū)凄慘的多,每天都能在路邊看見凍死餓死或者被打死的人,里面有年輕人也有老人,很多父母生下自己的孩子就會丟棄,要么直接買給黑市,初生的嬰兒在黑市上很值錢,甚至有人還會以此牟利。
貧民區(qū)看起來一直是一副有點累的樣子,不止是里面的人,整個市區(qū)都顯得很累,或許把它稱作市區(qū)都很難,其實更像是一個很大的垃圾場。
于是鄧朗在進去之后也有點累,他才看了三天,度過了三天,還有很多事自己都沒有接觸過,而里面的人在其中一活就是一輩子,衣服穿得破爛,很多人流離失所睡在路邊,臉上永遠帶著臟臟的灰塵,可能一輩子都擦不掉了。
里面很多小孩子都學(xué)會了偷盜的本事,每天穿梭在街區(qū),專挑那些看起來有點積蓄的人下手。
鄧朗就遭過一次難,丟了身上的錢包,他很快追著小偷走進了一個破爛的窟子,即使在太陽最大的下午都顯得昏暗暗的。里面躺了很多人,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面容饑瘦手腳殘缺的年輕人,還有婦孺跟小孩,全都衣衫襤褸不成人樣。
偷他錢包的小女孩就縮在角落里,臉色黝黑,手上拿著一塊看著快要發(fā)霉的半塊面包,瞪著大眼睛狠狠的盯著找過來的鄧朗。
進去的一瞬間鄧朗覺得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自己這身光鮮亮麗的西裝上,他沉默了半天,最后還是默默離開了,沒有去追究被偷的錢包。
那天是他第一天進入貧民區(qū),他深深的記住了那個小女孩的表情。
這些年南區(qū)往貧民區(qū)扔進的人其實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生活都逐漸變得富裕起來,但他還是有點害怕。
要是南區(qū)有一天也變成了貧民區(qū)那個樣子該怎么辦?
他們這個組織最初成立的目標就是要好好建設(shè)自己這個家園,神賜予了他們隱秘的能力,讓他們能夠維持這里的秩序,不要變得像貧民區(qū)那樣混亂。
他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見了兩個小女孩的臉,她們慢慢的重疊在一起,壓在自己的心上,悶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又看見同樣生活在貧民區(qū)的弗恩思的臉,鄧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想要幫助這個年輕人能有機會活下去。
可能是因為看見了他在踏入南區(qū)那個瞬間露出的羨艷的表情,可能是因為對著賣花的小女孩露出的那個溫暖的笑容,可能是因為弗恩思在街道上東張西望時眼睛里照出的溫暖的光。
鄧朗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夜空中的滿天繁星在對他眨眼睛。
希望明天的太陽能照常升起。
他在寒風(fēng)中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