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男人逛青樓,并非什么難以啟齒之事,隱隱間甚至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但凡家庭條件好一些的男人,不逛幾次青樓,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只是段綸作為駙馬,又與高密公主感情甚篤,被人當(dāng)著高密公主的面提及逛青樓,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他索性也就不再說話了。
倒是段簡璧這丫頭,像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原來只是一風(fēng)塵女子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人家長得好看,還是因?yàn)楸緛砭颓撇簧巷L(fēng)塵女子,語氣十分不屑。
若是有可能,誰又愿意淪落風(fēng)塵呢?
陳芷怡心中凄苦,卻是不敢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從后院到花廳,一路見聞下來,自是知曉此間主人不一般,雖說此前一心求死,似乎不怕得罪貴人,可死過一次之后,她便沒有那個勇氣再死一次了。
李寬瞧出來了陳芷怡的悲戚,只是犯不著因?yàn)橐粋€青樓女子責(zé)怪自己表姐,他轉(zhuǎn)移話題道:“道歉我收下了,至于道謝,沒必要,救你的人是進(jìn)寶,跟我沒有關(guān)系,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為何要跳河?”
“少爺,此事我知曉。”
李寬看著小桃哦了一聲,想來是此前換衣服時,小桃詢問過陳芷怡緣由,笑道:“那你來說說。”
在小桃的訴說中,一個身世凄苦的風(fēng)塵女子,因無力反抗紈绔逼迫,只得跳河保全自己的凄美故事,被她緩緩道出。
說到最后,小桃自己把自己給說哭了,花廳中的其他女人也頗有些動容,尤其是李寬母親劉令娘,甚至跟小桃一樣流下了淚水。
關(guān)于陳芷怡的身世,李寬或多或少也聽到過一些,她母親便是迎春樓的妓子,好像自陳芷怡出生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了她今后的命運(yùn),她的人生應(yīng)該如何過,不是她不想選,而是根本沒得選。
從小日子就過得挺凄苦的,后來年紀(jì)大些了,被迎春樓的老鴇發(fā)現(xiàn)是個美人胚子,便當(dāng)作了都知來培養(yǎng),日子才算好過了一些,當(dāng)然,對于很多的青樓女子而言,那日子可以算是神仙日子了,身邊不僅有丫鬟伺候著,還能學(xué)到琴棋書畫,生活衣食無憂,當(dāng)真與千金小姐沒什么兩樣,她們這些淪落風(fēng)塵的女子,不就求個能學(xué)習(xí)詩詞書畫,有朝一日成為名妓,找機(jī)會嫁入大戶人家當(dāng)個小妾什么的嘛。
現(xiàn)如今,陳芷怡在青樓這個行業(yè)闖出了名頭,于是有大戶人家的子弟看上了她,要給她贖身且?guī)Щ馗献鲦?p> 按理說,對于青樓女子而言,這自然是一件好事,可這位要給她贖身的人,偏偏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說是變態(tài),平康坊各處青樓都流傳著他的變態(tài)事跡,若是落到他手里,大概也就是個生不如死的下場。
盡管覺得陳芷怡有些可憐,但天下可憐人多了,李寬并不打算幫忙,不過劉令娘聽小桃說完后,卻是有心要幫忙。
“陳都知,你接下來作何打算?”
聽到母親問陳芷怡有什么打算,李寬不禁翻了個白眼,心想她能有什么打算,除了回迎春樓等著,她還能做什么,納她做妾的人雖是個變態(tài),可那人不是一般人,別說她陳芷怡一個小小的都知,便是那迎春樓背后的主人,面對那人估計也沒有任何辦法。
陳芷怡的回答與李寬猜測的一般無二,“謝過小少爺后,小女子便打算回迎春樓了?!?p> “竇之文那人我也聽說過一些,你當(dāng)真愿意與他為妾?”劉令娘平日不怎么愛出門,可好歹住在平康坊,即便不出門也聽說過那位竇少爺?shù)氖论E,全然不把青樓女子當(dāng)人看,她來芷竹院住了三年,光她聽說的,被那位竇少爺虐殺致死的青樓女子就不下五十個。
“不愿又能如何呢?小女子別無選擇?!标愜柒Z氣很平靜,心中卻是凄苦萬分。
事實(shí)上,陳芷怡也曾幻想過自己將來的夫君是一位才子,甚至在心中勾勒出了一種大致的形狀出來,心中有著不大不小的期待,對方家世不用多好,只要不嫌棄她出生青樓,能分一份愛意給她,她便無所求了。
只是現(xiàn)實(shí)總是殘酷的,任你把將來想得無比美好,老天爺總會最合適的時候給你來一個迎頭痛擊,到了最后,還是要認(rèn)命,尤其是身為女子,更是如此。
劉令娘不再與她多言,轉(zhuǎn)而看向李寬,“寬兒······”
李寬怎么會不知道母親的意思,所以沒等劉令娘說下去,他便有些不情愿的說道:“娘,您不會讓我?guī)退???p> 劉令娘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
“小女子不敢勞煩小少爺?!标愜柒B忙開口,說的情真意切,她實(shí)在不想給這戶好心的人家?guī)頌?zāi)禍,雖然這戶好心人家不是一般人,可竇之文也不是一般人,反正在平康坊的人,估計是沒誰能惹得起,便是從進(jìn)奏院出來的一方大員也一樣。
李寬則有些無語,“娘,您真要幫她?”
劉令娘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補(bǔ)充道:“為娘也聽說過那位竇少爺,實(shí)在不當(dāng)為人,可若是寬兒你為難,那便罷了?!?p> 在現(xiàn)如今的大唐,除了五姓七望世家,最難招惹的便是獨(dú)孤家與竇家,一個是元貞皇后的母族,另一個是太穆皇后的母族,而竇之文便是出身太穆皇后母族的竇家。可要說為難,其實(shí)也不為難,一來,他只是保下陳芷怡而已,用不著跟整個竇家鬧翻,再則竇之文不過是竇家偏房出身,雖為偏房嫡子,卻非長子,李寬還真沒把他放在眼里。
說句不客氣的話,長安城里的大小紈绔,有一個算一個,只要不當(dāng)場斗毆,加在一起,都不是個兒。
“既是母親您開口,那便沒什么為難的,我?guī)土??!崩顚拺?yīng)承下此事,轉(zhuǎn)頭看向陳芷怡,“你暫且在我府上住下,明日我讓進(jìn)寶去趟許府,買下迎春樓,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在迎春樓鬧事。”
對于迎春樓背后的老板,作為鄰居,李寬自然是要打聽清楚的,是許敬宗的一個族兄,跟許敬宗差不多,挺陰險一人,但要買下迎春樓,只要錢到位,便是不表明身份,問題也不大,何況如今還有竇之文要將陳芷怡納入房中,沒有陳都知的迎春樓,半點(diǎn)不值錢。
“小少爺,您恐怕不知那竇少爺是何人,他······”
陳芷怡的話沒說完,便被李寬打斷了,“竇之文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既然我敢開這個口,我自是不會怕他,你安心住下便是。”
說起來,李寬也挺看不慣竇之文那個紈绔的,只是竇之文一直沒有犯到他手上罷了。
陳芷怡還打算說點(diǎn)什么,卻被旁邊的小桃拉了一下,“陳都知,我家大王讓你住下,你安心住下便是,莫要惹大王不快,否則真沒人能救你?!?p> 大王?!
哪位大王會住在這煙花之地的平康坊?
陳芷怡只覺得腦子有些發(fā)懵,最后怎么離開的花廳也不知道。
陳芷怡一走,李寬便轉(zhuǎn)頭看向了高密公主,笑道:“姑母,您看我買下迎春樓后,能不能借用下您的名頭?”
“你這是不愿出頭,打算用我的名頭打發(fā)走竇之文那混小子,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不過在商言商,迎春樓以后的利潤,我們紀(jì)國公府要三成?!?p> “姑母,您只是掛個名而已,也不參與經(jīng)營,您就要三成利潤,過分了?!?p> “誰讓你不愿出頭呢!”
“行,我答應(yīng)了?!?p> “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
李寬站起身來,笑道:“錢財只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夠用就好,今日閑話也說不得差不多了,姑父請到書房一敘,我們聊聊組建商隊(duì)之事?!?p> 一聽這話,高密公主頓時后悔不跌,陪笑道:“好了,姑母跟你開玩笑,你怎么就當(dāng)真了呢,你這孩子就是不禁逗,組建商隊(duì)一事,記得多想想我們紀(jì)國公府?!?p> “姑母放心,我就是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您的?!崩顚捇亓艘痪洌瑢Χ尉]做了個請的手勢,“姑父,請。”
書房里,李寬把一疊厚厚的紙遞給了段綸,然后隨便找了一本看了起來。
對于拉皇室宗親成立商隊(duì)這件事,李寬一年前就有了安排。
沒辦法,前兩年高密公主每次來府上,都會念叨因?yàn)楦匣镒錾?,得罪了兄弟姐妹,所以李寬做了這份計劃書。
計劃書算是相當(dāng)細(xì)致的,大到如何成立商隊(duì),小到第一次請哪些人前來商議,出資多少,走什么地方,經(jīng)營什么東西都有詳細(xì)的安排,即便不太懂商業(yè)的段綸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大半個時辰后,段綸放下手中最后一張宣紙,問道:“寬兒,你的安排,我挑不出毛病,但是我有一點(diǎn)疑惑,為何我們要往北方和西方?”
“姑父是想說北方的突厥和西邊的吐蕃對我們大唐虎視眈眈,經(jīng)常劫掠商隊(duì),前往北方和西方,是虧本買賣對吧?”
段綸點(diǎn)了下頭,沒說話。
“此事,容小侄賣個關(guān)子,總之不會讓姑父吃虧的?!?p> 段綸哈哈大笑道:“我怕吃什么虧啊,你不也參與了這兩條商道么,只要有你在,我們家就吃不了虧,此事就按你說的辦了?!?p> 笑過之后,段綸又有些犯難,“只是你讓皇后娘娘參與進(jìn)來是不是有些不妥,何況還是開辟通往嶺南的商道?!?p> 在中原人的心目中,嶺南大抵是一個煙瘴之地,沒有什么好東西,既然要拉長孫皇后和李世民入伙,只憑兩人的身份,嶺南那種煙瘴之地便不合適。
李寬能理解段綸的想法,但是嶺南才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寶地啊,要不是看······等等,段綸都這樣認(rèn)為,其他人恐怕也是如此想法,那我豈不是可以自己干,如果開辟出通往嶺南的商道,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想到此,李寬心中一喜,表面卻不動聲色道:“此事倒是侄兒考慮不周了,要不換一個好地方?洛邑如何?”
“如此甚好?!?p> “姑父還有其他疑問?”
“暫時沒有了。”
“那此事就拜托姑父了,對了,姑父,關(guān)于近親成親的事情,您可仔細(xì)調(diào)查一番,最好能列舉出具體的數(shù)據(jù)作為支撐?!?p> 段綸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告辭離去,臨走之前,還把那厚厚的計劃安排也帶走了。
回到客房,與高密公主又商議了一個時辰,兩人方才睡下。
夜已深,段綸卻是無心睡眠,腦海中總是不禁浮現(xiàn)起他與李寬相交的種種場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段綸突然嘆道:“寬兒有麒麟之資,只可惜那臭小子跟簡璧沒有緣分。”
“也不能說沒有緣分,此前那小子的話可能是托辭,若真是托辭,那就容不得他不答應(yīng)了?!?p> 高密公主突然發(fā)聲,嚇了段綸一跳,“你沒睡著?”
“你翻來覆去的,我如何睡得著?!?p> 段綸歉意一笑,攬過妻子,回歸原本的話題,“是否是他的推托之詞,此時想來,其實(shí)你我心中都明白,只是因?yàn)閷拑禾^出眾,我們不愿承認(rèn)罷了?!?p> “的確,那小子既然敢那么說,肯定是有把握,否則也不會開口,那這門婚事就算了?”高密公主還是不太愿意放棄李寬這位女婿,畢竟好女婿也難找啊。
“不算又如何?寬兒便是遵從我們長輩的意思與簡璧成婚,萬一生下來的孩子如寬兒所言一般,是癡傻之人,我們豈不是害了他們?!?p> “我就是覺得可惜,寬兒多好的孩子啊,無論才智還是性情都是萬中無一,關(guān)鍵還會掙錢?!?p> “誰說不是呢。”
想到李寬今夜最后提醒他的那句話,段綸又補(bǔ)充道:“其實(shí)會掙錢都是小事,關(guān)鍵他的心思縝密,實(shí)在是難能可貴,且為人處世的手段,還挑不出任何毛病。雖說今天那小子拒絕我們商議的婚事說得有理有據(jù),可說實(shí)話,我心里是有氣的······”
話沒說完,高密公主打斷道:“你以為我心里就沒氣啊。”
“是吧,可那小子隨手就送我們一份功績,還跟他拒絕這門婚事有關(guān),我現(xiàn)在實(shí)在生不起氣來?!?p> 高密公主一下來了興致,“什么功績?”
“今夜從書房出來時,那小子特意提醒我,讓我仔細(xì)調(diào)查親上加親一事,還讓我做一份數(shù)據(jù)出來,這擺明是為了寬我們的心,也是為了讓我遞上朝堂,白送我們一個功績?!?p> “寬心我倒是明白,可這算什么功績?”
“是功績,也是人情,你想想,若是寬兒所言屬實(shí),你說可以避免多少那可怕的后果?這算不算是一份功績?而且你不是說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讓麗質(zhì)與長孫沖訂親么,若我將親上加親的壞處上奏,以陛下對麗質(zhì)的寵愛,你說他會不會在心里記下這份情?”
“那臭小子有你想的那般深遠(yuǎn)?”
“看來你這個姑母還是不了解你的侄兒啊,你若是與他下過棋,你便知道你這個侄兒想的有多遠(yuǎn)了。”
“我能不知道那臭小子聰慧?就是不知道最后會便宜誰家的閨女。”說完,高密公主長嘆了一口氣,嘆息聲中說不出的郁悶。
“誰說不是呢?!倍尉]也是郁悶不已,“算了,不說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