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揚從村小學離開后,并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大舅何志國家,但他不是去找大舅,而是去找劉凱老人。
小院里,劉麗紅正在晾著剛洗完的衣服,看到何立揚進來,她馬上停下手中的活計,臉上泛起熱情的笑容。
“你大舅去鎮(zhèn)上趕集去了?!眲Ⅺ惣t雙手在衣襟上一抹,笑著招呼何立揚進屋。
何立揚笑著和她打過招呼,說:“我不找大舅,我找劉爺爺?!?p> 劉麗紅愣了一下,大概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隨即笑著說:“老頭在里面看電視呢?!闭f著便把掀起屋門上的門簾。
“爺,看電視呢?!焙瘟P腳踏進門檻,笑著朝坐在沙發(fā)上的老人打招呼,接著對門口的大妗子說:“您忙您的,我們爺孫倆聊會?!?p> 劉麗紅隨即放下門簾,朝著院子中央走去,嘴里低聲嘀咕著:又得講半天當年的往事。
劉凱老人看到何立揚,身體朝里邊挪了挪,招呼他坐下來,手中的遙控器朝著電視一指,忿忿地說道:“仗要是真這么打的話,那我老頭子早就是一堆白骨了?!?p> 聽到劉凱老人這么說,何立揚看向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一部抗日戰(zhàn)爭劇集。
一名彪形大漢一步跨出差不多一丈的距離,然后身形忽然一轉(zhuǎn),單手將守在門口的一名日本兵提起來,大漢目光里不屑與憤怒并存,日本兵則一臉的恐懼,隨即,大漢另一只手搭在日本兵的肩膀,只聽得“斯拉”一聲,日本兵身體分成兩塊……
“簡直是胡扯!”劉凱老人情緒激動,顫動著手按下遙控器關(guān)掉電視,“你說說,這是不是胡扯?”
他把遙控器“啪”地甩在茶幾上,喘著粗氣看著何立揚。
“爺,您消消氣,這電視里都是胡亂演的,您千萬別在意,來,喝口水。”何立揚一邊安慰一邊把水杯遞到老人面前。
劉凱老人背靠在沙發(fā)上,喝了幾口水后,長長呼出一口氣。
何立揚看到他眼神空洞,眼角微微濕潤,似乎想起了曾經(jīng)炮火連天的歲月。
“爺,跟我講講您以前打仗時候的事情吧?!?p> 劉凱眨了眨眼睛,沉思片刻后,坐直了身體,說:“行,我給你講講?!?p> 何立揚雙手托著下巴,像是一個認真聽講的小學生,目光注視著劉凱老人。
劉凱老人打開話匣子,講到情深處,時而嘆氣,時而陷入沉思。這一講,便有些收不住,兩個鐘頭不知不覺便過去了。
末了,劉凱老人站起來活動著腿腳,由衷地感嘆道:“還得是共產(chǎn)黨,要是沒有共產(chǎn)黨,哪有今天的新生活?!?p> “你們現(xiàn)在搞扶貧工作,這個就是共產(chǎn)黨的優(yōu)越性,你說說,今天的世界上,哪個政黨敢為自己的人民這么搞,沒有,只有咱們共產(chǎn)黨。”
“以人民為中心,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很純粹?!?p> 劉凱老人的臉上漸漸顯露出一種驕傲,他在屋子里踱著步,慢悠悠地說:“老漢我今年九十五歲了,與黨同齡,要是能再活五年,見證黨的百年生日,那老漢我這輩子就沒白活?!?p> “爺,別說五年,就是十年,我都覺得沒什么問題。”何立揚笑著回應。
“倒是挺會說。”劉凱微笑著點點頭:“為了見證黨的百歲生日,我可得好好活著。”
“那必須滴!”
此時,九旬開五的老人,眼神更加堅毅,猶如他依然身在戰(zhàn)場,殺敵,然后讓老百姓過上平安喜樂的日子,就是他最大的希冀和愿望。
何立揚內(nèi)心對他的敬佩愈加深刻,眼前這個歷盡滄桑的的老人似乎變回了年輕時的模樣,在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里,他滿腔革命熱血,為共產(chǎn)主義理想頑強拼搏,內(nèi)心期盼著人民能早點過上好日子……
現(xiàn)在,雖然已是和平年代,可還是有這么一群人,他們依然為人民過上好日子在奮斗著,比如周治。
他的心里,時刻想著人民,為了讓長青村早日脫貧,整日奮戰(zhàn)在扶貧第一線,甚至因為林下養(yǎng)殖而在大年初一把自己叫去商量此事。
而自己作為黨員,和周治相比之下,就有些自慚形穢。
思緒飛揚間,他的手機響起來。
“大舅。”何立揚接起了電話。
“揚揚,你趕緊到王莊村來一趟。”手機里傳來大舅沙啞而急促的聲音。
“出什么事……”還沒等他問完,大舅便中斷了通話。
他遲疑片刻,大舅不是去趕集了嗎?王莊村?難道出什么事了?
來不及多想,他帶著疑問出門直奔王莊村。
王莊村依山而建,屬于典型的山村,何立揚一路顛簸,剛進入村子,便見村頭一戶人家的院子里圍了不少人。遠遠地,他看見大舅的身影閃現(xiàn)其中。
待他走進院子的時候,看到幾人圍在一起正在大聲叫嚷著。
扒開人群,雷東升的父親雷世武一臉怒氣,用手指著王柱子:“你再罵一句試試?”
“你少說兩句吧?!贝缶撕沃緡贿叧资牢鋭竦?,一邊拉著面紅耳赤的王柱子。
“老子就罵你,咋?別以為你兒子是村主任,老子就怕你?!蓖踔邮菪〉纳眢w里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雷世武一下子被激怒了,撲著身子往前沖,手里握著自己的一只皮鞋,身旁王莊村村民小組長王國飛幾人緊緊拉著他。
何立揚一看,大舅打電話喊他過來是為了調(diào)解矛盾,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聲望在前后村里不斷高漲,村民們對他不僅僅是佩服,更多的是信任。
“咋回事嘛?”他沉聲喝道,立在兩人面前,抬眼看向大舅何志國。
沒等何志國說話,王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著說:“仗著自己的兒子是村主任,就無法無天了,來,來,朝這打?!?p> 說著,王柱子指了指自己沒有一點淚水的門面。
“你們瞧瞧,這不是無賴是什么?”雷世武怒目圓瞪,說著便揚起手中的皮鞋。
“叔,你也不要沖動嘛!”何立揚從他手中奪過皮鞋,扔在他腳下,隨即又對坐在地上的王柱子說:“柱子叔,你趕緊起來,像個啥嘛!”
雷世武氣呼呼地瞪了一眼王柱子,甩開王國飛幾人的胳膊,不緊不慢地穿上皮鞋。他輕拍一下何立揚的肩膀,然后扒開人群,在地上啐了一口,罵了一聲:“臟皮!”隨后便背著雙手朝著院落大門走出去。
看到雷世武離開,王柱子這才從地上站起來,板著臉喃喃說道:“自己兒子就是個臟皮還罵人家。”
“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焙瘟P朝大家說道。
等到人群散去,何志國和王國飛兩人把事情的原由一五一十講給何立揚聽。
慶安鎮(zhèn)今日逢集,何志國和雷世武相約去趕集,在集市上碰到王柱子幾人。
大家都是鄰村的老熟人,于是便約定中午一起去王莊村王國飛家“打平伙吃羊肉”。
到了王國飛家,大家伙幫忙準備宰羊,這時,雷世武開著玩笑說:“王柱子,這羊比你家媳婦都白胖?!?p> 或許是雷世武有口無心,但王柱子不樂意了,朝著雷世武譏笑道:“這羊要是能有個村主任的兒子,那就更白胖了?!?p> 雷世武一聽,這王柱子擺明就是罵自己嘛,心里頓時不痛快,可嘴上依然說笑道:“白胖的吃起來油膩,要不,咱把那個瘦小的殺了,一點肉不長還就喜歡哇哇亂叫?!闭f著,他指了指羊圈里正在“咩咩”叫的一只小羊。
王柱子聽完,徹底壓不住自己的火氣了,就開始沖著雷世武叫嚷起來。
開始,他們兩人也只是打打嘴仗,直到王柱子說長青村在評定貧困戶時有黑幕,而雷世武的兒子雷東升就是幕后最大的黑手。
雷世武這才徹底被激怒,脫了鞋就要打王柱子,幸虧被人拉住。
大家都了解雷世武的脾性,平日里就是一個犟人,而王柱子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還有讓人意想不到的無賴操作。
眾人好說歹勸,兩人就是互不相讓,無奈之下,只好打電話給何立揚,讓他來平息這場風波。
何立揚聽完后,有些哭笑不得,他還以為多大的事呢。
他看了一眼何志國和王國飛,二人同時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王柱子拍著屁股上的塵土,看了一眼拴在墻角的長得白胖的山羊,一言不發(fā)地走出了院門。
眾人興致勃勃的“打平伙吃羊肉”最終以鬧劇收場,讓眾人沒想的是,就是這場鬧劇,給王柱子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