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陳辰在越州城已經(jīng)住了二十天,這些天里她足不出戶,一直待在別院,每天除了關(guān)注趙鑫那邊的進展,不時給一些建議,便無別的事情可做。
趙鑫多次通過陳遠傳話想見面,陳辰?jīng)]有答應,他的身份非常重要了,容不得有半分差池。
而自己這一行人也同樣不能因他而暴露。
就連自己想見上一面師公也不可,如若發(fā)生意外,擔心會讓師公為此陷入險境。
所以不單是她,在別院里住的所以人都深居簡出,在周圍的住戶看來,這間院子一如既往的沉寂,根本沒有住人的痕跡。
可今日與往常不同。
掌燈時分,這間別院里的正門再次打開,一輛樣事普通的馬車駛?cè)朐褐小?p> 不多時,這些天里夜晚從未亮起過燭光的正堂,此刻正燈火通明。
“侄女見過堂叔。”
陳辰將一位少年讓上主座,自己則恭敬的站在堂中行晚輩禮。
少年公子那稍顯稚嫩的臉龐掛著譏笑:“何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你我雖有血緣卻無親情,只是為了共同的目標聚合在一起,等一切塵埃落定,你和我該是路人還是路人?!?p> 少年叫陳正華,年歲二八,比陳辰還小一歲。他是陳安邦的外室所出。
當年,四十余歲的陳安邦外放一州知府,看上了一位良家少女,用了些許手段使那位姑娘委身于他。
陳安邦礙于名聲官聲,不敢給那名女子任何名分,生下一子也是無名無份,連庶子的身份都沒有,進不得陳家大門入不了族譜宗祠。
陳家甚至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陳安邦被陳辰視為敵人,所謂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
早在她接手家中生意那一年,她就已經(jīng)開始暗中打探陳家家主陳邦華的一切情況,過往的種種,以及關(guān)注他如今的生活。
所以,陳辰能將陳安邦遮掩的私密都挖了出來。
如今還跟他的私生子陳正華,在同一屋檐下面面相覷。
面對陳正華的冷嘲熱諷,陳辰神色平靜:“堂叔的直率坦誠,侄女受教了?!?p> 只是一個缺少家庭溫暖,在心底痛恨父親的叛逆少年,不值得她費心神。
陳正華已經(jīng)懊惱自己的一時沖動嘴快,正在憂愁會因此惡了這位大侄女,斷絕了兩人之間的合作。
見她的態(tài)度依舊謙和,心下一松,忙換了副爽朗的笑臉:“大侄女勿怪,堂叔一時失言,并不是對你有敵意,還請侄女原諒則個。”
年少氣盛的年紀,能審時度勢,沒有巧辯讓人看輕。就這么大大方方的承認錯誤,可見這位小堂叔的心智還算不俗。
據(jù)陳辰了解,他從小無父教養(yǎng),無名師指導,上的學堂也是普通之極,卻也能學有所成,可見他的聰慧過人。
有心智又聰慧,陳辰收起了輕視之心。
“堂叔見外了,侄女豈是淺薄之人,不會在意小小玩笑之言?!?p> 她沒有解釋是晚輩應該承訓,如果這樣說的話,那豈不是打在座二位的臉。
真有這么恭順,那就不會謀算長輩了。
這樣的回話,陳正華很滿意,暗贊自己這個大侄女也是玲瓏心思。
“侄女坐下續(xù)話,你在來信中的提議,我很有興趣,信中只言片語,說的不甚詳細,眼下我們正好可以詳談一番?!?p> 陳辰笑了笑,走到一邊落座。
陳正華早在兩年前就察覺了有人暗中監(jiān)視他們母子,一直靜觀其變,待發(fā)現(xiàn)那人沒有惡意,他就猜想到是因為自己父親的緣故。
有這般行徑的恐怕不是善意,應該是想利用他們母子對付父親。
于是他直接將那人引出來,表明可以幫忙,他的條件是讓道貌岸然的生父身敗名裂。
是的,他痛恨自己的生身父親,他要報復,如果只是找上門去陳府鬧,或者直接揭露陳安邦的丑事,這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丑聞,不足以消弭他心中的恨意。
還會再次連累娘親名聲受損,所以他必須要讓娘親置身事外,連他自己都不能暴露在世人眼前從而會牽連出娘親。
陳辰也猜想出他的顧慮,“我的謀算不會讓堂叔為難的,還請?zhí)檬宸判??!?p> 陳正華聞言心下大定:“如此甚好,侄女詳細道來?!?p> 這一夜,堂內(nèi)的談話只有半個時辰,但兩人對商量的結(jié)果都很滿意。
第二天,陳正華離開了,去往陳遠替他安排的另一處小院,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個多月。
八月初二,轉(zhuǎn)眼間就臨近秋闈鄉(xiāng)試的日子,陳正華坐著馬車出了門。
貢院東面第五條街,有一座專供外地考官下榻的崇文館,越州本科主考官陳安邦剛過早食,正在崇文館后院花圃旁,迎著瀝瀝小雨悠閑的散步。一名仆人在身后替他撐起傘。
這時,步履匆匆的老隨從走了過來,陳安邦見親隨面色怪異,像是正躊躇著該怎么開口。
他心中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讓一向沉穩(wěn)的老親隨難以啟齒。
“老賓,有事就說?!?p> 主人明顯不悅的神色讓陳賓絡心頭一顫,忙道:“回稟老爺,小公子在門外求見?!?p> 陳安邦聞言,眉心的皺紋凝成一道川字,遲疑片刻才道:“將他領(lǐng)進書房?!?p> 老隨從領(lǐng)了吩咐就去了。
一盞茶后,父子二人在書房內(nèi)見面。
“孩兒見過父親。”
陳正華下拜行禮,臉上的倨傲毫不遮掩,陳安邦心中不是滋味,自己這個兒子一向懂禮曉事,卻對自己不甚親近。
都怪自己對不住他們母子。
望著青春煥發(fā)的幼子,陳安邦心中嘆息了一聲,家中最小的孫子都快成婚了,自己該拿這小兒子怎么辦?
跪在地上的陳正華也看著眼前目露慈愛的父親,七年未見,他已是知命之年卻不見半分老態(tài)。端著和藹可親的面容,依稀可見當年英俊的風采。
所以他深恨自己的容貌酷似這個父親。
父子對視半晌,陳邦華輕咳一聲:“華兒起來吧,為父知道對你們母子虧欠良多,你心中有怨氣也是在所難免??墒菫楦敢灿凶约旱碾y處,你要體諒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