闋炎嘆了口氣,“一把年紀(jì)了,看見只蝮蛇,非要吃,我勸不住又打不過,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毒死。”
“你開什么玩笑?”
闋炎放聲大哭,“誰不希望是玩笑,祖奶奶活了兩千年,不想死得這么憋屈?!?p> 小黑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闋炎繼續(xù)道:“祖奶奶臨死前說,妖不比仙,必有一死。要我保重。黑兄,我不愿在基山再待下去了,我想去大荒找我兄弟,我要成仙。”
小黑愣了半晌,問道:“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今天是特來找你告別的,今晚我就走?!?p> 猼獸在一旁引項長哀,聲音竟比它受傷那日還要悲切。闋炎聽了拍拍猼獸的腦袋,問它是否要去祖奶奶埋身處看看。
一鳥一獸就此離開,小黑獨自曬著北面難得的太陽,心中五味雜陳。
人類進山的次數(shù)比往年多,山里叫人參的不過長了幾年就會被挖走,小黑還沒見過一顆能活到成妖木的。頭頂那些老樹里倒是有一顆成了精,化成個老頭,一把胡子垂地,說要下山學(xué)人置幾畝田種地。
老頭覺得他和小黑有同修情誼,豐收年,總要上山送幾回稻子。
稻子一來,山里的鳥鵲就來,你爭我奪,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這些鳥整日一味胡叫,又吃又拉又掉毛,但話是半個也不會說。
這一天,鳥鵲們尋了幾遍,發(fā)現(xiàn)稻子確實被它們吃得一顆也不剩,終于依依不舍走了。小黑長舒一口氣,總算得了清凈。
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云大片大片,就像漫天開著霧夜消散前的那朵花。
等等!小黑凝眼細(xì)看,發(fā)現(xiàn)空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騰云駕霧,行如輕煙。
“喂……”它沖天空大喊。
女人駐足看它,“你是何物?”
果然早不記得了。小黑想抱怨幾句,又怕她走,只得撿要緊的說?!皨z皇娘娘不記得我了?當(dāng)初娘娘補天,剩下的我。后雨夜尋石,又把我撇到這里?!?p> “原來是你?!迸畫z將擋在她和小黑之間的云霧撥開,“你有何求?”
“媧皇娘娘,小的做石做得厭煩。這一身硬物,又不知如何修行。還望娘娘略施神通,賜我一副薄皮肉身?!?p> “也罷,以你的先天之靈,也是夠的。”女媧問道:“你想化男子還是女子?”
“嗯……有什么差別么?”小黑想起闋炎的男相和他祖奶奶的女相,似乎都不錯。
“重點不一樣?!?p> 好不容易當(dāng)回人,小黑當(dāng)然所有的重點都想要。但女媧小氣不肯,還借口說什么陰陽兼之為異。
這么爛的借口小黑自然不信。從前它就聽說過,伏羲氏所畫八卦亦是陰陽兼有。這八卦仰可觀天,俯可觀物,通神明、類萬物,是普天下最最玄奧的,從沒有人敢譏之為異。憑什么到自己這就不能陰陽兼有。
它還想和女媧再掰扯掰扯,但媧皇娘娘急著要走,不愿跟它糾纏,最后撥了一點靈通灌入石體,揮袖駕云而去。
小黑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低頭一看,身下竟已經(jīng)有了腳。這腳又長又細(xì),一掐有個印,印子還會變紅。
嘿,有趣。
小黑高興地爬了兩步。想想不對,人是只用兩條腿的,便站起來,左搖右擺好不容易站定,輕輕一跳,直接就撞上了崖壁上的老樹,哐當(dāng)一聲,摔了下來。
它摸摸腦袋,一個大腫包。再摸摸屁股,又是一個包。
哈哈,不但有了腦袋,還有了屁股,有趣有趣!
這感覺真是太妙了,小黑心想,就是身體實在太輕,一不小心就竄得老高,撞得個頭昏眼花。
小黑興奮地停不下來,圍著基山反復(fù)跳躍繞圈,天黑了又亮,太陽升了又落。好不容易覺得累了,它便摘了個果子躺在溪水里啃。這果子好甜啊,比陽光落下又恰有花開還甜!
它抬腿打著水花玩,聽著夜里的蟲鳴風(fēng)聲。想如果闋炎沒走,見自己有了人形,一定大吃一驚。對了,不如去大荒找闋炎,那兒靈氣足,說不定還有機會成仙。
突然遠(yuǎn)處亮起了火光。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后,是一個青年人。那人長得白凈,一身藍(lán)白道服,像個頗有修為的。
小道把火把滅了,拿出羅盤左右環(huán)視,在一叢草木前停下。
只見他右手一揮,一張黃符不知從何處飛至眼前,他雙指定住符紙,輕輕一吹,符紙無火自燃。
草木叢中有了反應(yīng),一株小木借著夜風(fēng)搖曳,趁機要逃。
小道一松手,符紙迅速飛離將其小木住。黃符一定,那木就變成了個圓滾滾穿紅肚兜的小孩。
小黑就是再傻也知道,這小孩就是成了精的人參。躲了千年好不容易成了精,還免不了被人抓了吃,真叫人生氣。小黑看看手里的果子,心里不平,全力砸向那小道。
小道未料有此一劫,哐當(dāng)一聲,應(yīng)聲倒下。
小黑跳下樹來替那參精揭去黃符。誰知那黃符竟粘在它手里,無論如何都甩不脫。不刻黃符就燃了起來,藍(lán)色的火光順著它的手指往上延,一股劇烈的疼痛從手腕傳來。
要死要死,小黑連忙跳進溪水里打滾,可是溪水對這符火完全無效。
火轉(zhuǎn)眼又蔓上了胳膊,痛感再加了一重。小黑急中生智,決定斷了這胳膊再說。那邊參精見了著急,沖它喊:“你沒有靈氣嗎?用靈氣掙脫?!?p> 這話點醒了小黑。小黑顧不得痛,強用蠻力逼出體內(nèi)的靈氣。那無形之氣從它頭頂緩緩而出,帶著強勁震開它手里的黃符。
黃符一脫手就掉入了溪里,火立刻滅了。小黑抬起手查看,手上并無半點傷痕。
參精高興得連連拍手,“我看姐姐砸那壞道士的手力,就知道姐姐靈氣不弱?!?p> 等等,姐姐?小黑低頭細(xì)看自己的身體,雖然只一塊粗布裹身,且這布早在翻山戲水時弄破了,但毫無異議,確實是個女人。
女人就女人吧,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只是,就一身破布是不是不行?做人好像都得穿衣服,那參精還穿了個漂亮肚兜呢。
“小孩,你會變衣服嗎?”小黑問它。
“當(dāng)然?!眳⒕孕诺嘏呐纳砩系孽r紅肚兜,“這可是我祖祖祖祖祖爺爺傳下的手藝,用我們身上的紅果變的,我給姐姐變一個?”
參精一通操作,手里多了件超大號的紅肚兜。它滿心歡喜遞給小黑,但顯然,小黑不能像它一樣只穿著件肚兜到處閑逛。
“那什么,別的樣式的會不會變?”小黑想要一件闋炎穿的那種樣式的。
“祖祖祖祖祖爺爺只傳了做肚兜的手藝。姐姐如果不喜歡紅的,我還可以變一件綠的,用葉子變。”
“呵呵,不必了?!?p> “嗯……”參精思忖半晌,“姐姐,你看那個壞道士的衣服怎么樣?”
小黑一看,“好像還行。”
參精得了答復(fù),麻溜把那小道的衣服扒下獻上來。別說,這衣服除了寬點還是挺不錯的。就是那小道的鞋太大了,小黑穿不了,于是依舊赤著腳。
小黑抬腿準(zhǔn)備回北面去,參精一把抱住她的小腿,甩都甩不掉。
“姐姐,你不能走。”
“為什么?”
“我祖祖祖祖祖爺爺說過,凡精怪,最殺不得的就是修道之人,否則會受天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