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前功盡棄

　　漆黑的小路上，一輛小推車緩緩駛來。

　　掛在木桿上的燈籠照亮前方的小路，也顯出黃大娘滿是汗?jié)n的臉頰，她推著車把的雙手青筋顯露，臟黃的指甲縫里染上褪不去的猩紅，嘴角噙著笑意，輕聲念叨著：“快到了，快到了?！?p>　　隱約間已能看到遠(yuǎn)處小院的輪廓。

　　嘭，嘭，嘭，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拍打聲自推車內(nèi)部響起，黃大娘臉色一變，眼神陰沉地盯著隔板，旋即從車側(cè)抽出把短刀，緩緩拉開木板。

　　但見窄小的隔間里躺著個滿臉血污的女子，當(dāng)她借著微弱的光亮看清黃大娘的面容時，眼神瞬間驚恐起來，開始奮力掙扎。

　　漆黑的林間小路忽地響起喧鬧，小推車側(cè)翻在地，女子倉惶地爬出來逃向旁邊的小樹林，黃大娘拿著短刀在后面追趕。

　　啊……

　　女子蹌踉著磕到一塊小石頭上，狼狽地摔倒在地，這一摔連帶著身上數(shù)處傷口都爆發(fā)出劇痛，一時間爬都爬不起來，而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別殺我，求求你，求求你大娘，別殺我！”

　　女子哭喊著求饒，雙腳碾著泥土使身子往后退去。

　　黃大娘垂下眼簾，兩道渾濁的淚水自臉頰淌了下來，神態(tài)近乎哀求，說了一句不知是給女子，還是給自己聽的話：“我要是放你走，我兒子就沒命了，我兒子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

　　聞聽此言，女子臉上抑制不住浮現(xiàn)出些許荒唐，一邊使出全身力氣后退，一邊哭喊道：“求……求你放過我吧，又不是我殺了你兒子，你干嘛要來找我??！”

　　“他沒死！他沒有死！”

　　黃大娘神情激動，眉眼間越顯陰戾，她借著零碎的月光四下一看，找到一塊青石，站在女子身前高高舉起，重重砸了下去！

　　“小林沒有死！”

　　嘭，

　　這片小樹林里只剩粗重的喘息。

　　草叢晃動顯出黃大娘的身影，她吃力地拖著女子回到小推車的位置，此時離家也就幾十步的距離，索性將女子放到車上拉回家。

　　…………

　　嘩啦，

　　水瓢舀起落下，沖刷著手上殷紅的血液。

　　黃大娘神色疲憊，用力搓洗著手掌，見到有些血跡實(shí)在清洗不掉也就放棄，提起一旁的油燈轉(zhuǎn)身回到屋里，桌子上放著一枚朱砂銀針。

　　剛一坐下，便見燭火搖曳不休，整間屋子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不少。

　　“小林，你回來啦？”

　　黃大娘臉上閃過喜色，熟稔地從口袋里掏出兩片施過法的柳葉往眼睛一抹，欣喜地往前看去。下一秒，喜色僵在臉上，眼眶泛起通紅，蒼老的雙手想要觸碰又怕傷到孩子，只好帶著哭腔道：

　　“小林，你……你這是怎么了？”

　　茍鴻林的狀態(tài)絕稱不上好，猙獰的鬼臉看過去異?？刹溃樕蠚埩糁簧衮?qū)邪彈丸，還斷了一條臂膀，傷口不斷有陰氣飄出。

　　“娘，你那邊殺掉了嗎？”

　　“殺掉了，殺掉了！”

　　黃大娘手指著桌子上的銀針。

　　茍鴻林松了口氣，又問道：“吳先生還在嗎？”

　　“在的，一直在的！”

　　茍鴻林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桌子上的銀針，鉆進(jìn)棺材下面的地板。尚呆愣在原地的黃大娘，看著茍鴻林消失的地方，到嘴邊的關(guān)心話語又重新咽了回去。

　　微微思忖，黃大娘關(guān)上房門，點(diǎn)著蠟燭趴在棺材下面一陣摸索，手指扣住邊緣的凹陷處用力一拉，立見石板被緩緩拉起，露出下面的石階，隨后走了進(jìn)去。

　　“嘭——”略微沉悶的聲響，靈堂又恢復(fù)了寂靜。

　　唯獨(dú)窗邊一個紙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

　　…………

　　略顯昏暗的甬道，兩側(cè)的墻壁燃著火把，照亮前方的道路。

　　茍鴻林的身子如青煙般往前飄去，沒過一會，前方豁然開朗，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化，變得委屈起來。

　　這是一間地下室。

　　茍鴻林踏進(jìn)來的瞬間，一眼就看到棺材旁負(fù)手而立的老人，頓時哭喊道：

　　“吳先生！”

　　吳海朝茍鴻林瞥了一眼，見到后者凄慘的模樣竟沒有絲毫意外，聲音冷淡：“人殺了嗎？”

　　“……”

　　這話直接將茍鴻林已到嗓子眼的哀嚎給堵了回去，活像個被掐住脖頸的鴨子，最后只好解釋道：

　　“沒……沒有，但是我娘那邊得手了，本身我是可以得手的，但是突然跑出來兩個人搗亂，一人手里拿著火器，威力甚大，另外一人手里還拿著法器，小鬼實(shí)在敵不過只好先回來了！”

　　“先生你看，我還被他們傷成這樣?！?p>　　茍鴻林指著傷口，旋即硬生生從臉上扣出一顆彈丸，忍著疼痛交到吳海手里。

　　吳海不動聲色接過，拿在手里仔細(xì)打量起來。這時他的神情才稍有變化，指腹摩擦著彈丸的紋路，旋即掌心冒起一團(tuán)陰氣。

　　立聽滋啦一聲炸響，熾盛的火光被手掌碾碎。

　　“有意思！”

　　吳海不禁低聲輕喃，槍械、大炮無疑是劃時代的發(fā)明，就連他這種筑基有成的道士面對十多把火槍稍有不慎就會身死道消。

　　但是在子彈上刻畫破邪咒文，來達(dá)到擊殺鬼魅的效果，絕對驚人眼球，要是能夠批量生產(chǎn)，那還要他們這些道士做什么，直接派個軍隊(duì)過去，豈不是無往不利？

　　這類的想法從腦海中掠過，吳海垂下眼簾，卻是幽幽嘆了口氣，眼下看來對手太強(qiáng)，而且估計(jì)這里已經(jīng)暴露了，只好做些舍棄。

　　就在這時，甬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黃大娘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入口，見到吳海時，臉上有著明顯的尊敬，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旋即輕聲問道：“先生，我兒子……”

　　“把銀針拿過來?！?p>　　吳海出聲打斷。

　　站在一旁的茍鴻林不敢怠慢，連忙將手里的銀針遞了過去。

　　吳海伸手接過，抵在活尸眉心，銀針化作一股粘稠的淤泥鉆了進(jìn)去。與此同時，相比較于上次的三個人臉輪廓，這一次足足有六個人臉在慘白的皮膚下游走，沒過一會消弭于無形。

　　“雖然少了兩個，但現(xiàn)在情況有些麻煩，也只好提上日程了?！?p>　　吳海語氣平淡。

　　黃大娘一聽臉上的喜色再也抑制不住，當(dāng)即跪下來給吳海磕頭，“砰……砰砰”額頭紅腫起來，一邊道謝：“先生大恩，我們母子做牛做馬必定報答先生的恩情！”

　　吳海擺了擺手，看了一眼茍鴻林的反應(yīng)，對黃大娘說道：“你先出去看著吧，接下來等結(jié)果就行！”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先生，少了兩個人真的可以嗎？”

　　茍鴻林的腦子還算清醒，略微拘謹(jǐn)?shù)貑柕馈?p>　　“當(dāng)然不行！”吳海輕笑道：“八個人的魂魄缺一不可，十幾年的布局謀劃一朝而空，這種感覺想必你也體會不到?！?p>　　“可惜……我已沒有時間在這里浪費(fèi)，林九估計(jì)已經(jīng)找到我的位置，但是我也絕不會讓他好過！”

　　只聽第一句話時，茍鴻林就意識到不妙，當(dāng)即想要逃跑，只可惜他的雙腳不知何時被一捆紅繩鎖住，絲毫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