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p> 路加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興致勃勃地打游戲,他手里的游戲機被抽走了,路加跳起來搶,秋把手舉高,路加像兔子一樣蹦起來:“還給我!”
“不還?!鼻镎f,“你差不多該從這種小兒科的東西里畢業(yè)了。”
“我才不想被每天追八點檔的人說!”路加奮力躍起,從秋的手里奪回游戲機,屏幕上顯示“Game Over”的字樣,他一下子怒從中來,撲到秋身上又抓又咬。兩人在扭打中撞到了秋腰上的傷口,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快點起來!”
路加哼地把臉扭到一邊,秋把他掰過來,恨鐵不成鋼地扯著他的臉:“一激動就咬人,你是狗變的????”
“我不喜歡狗,喜歡貓——”路加頑強地跟他抗衡,“誒?蕾拉你怎么了?”蕾拉衣服都沒換就徑直回了房間,路加疑惑地眨眨眼睛。秋說:“她心情不好,別惹她?!?p> “沒吃飽?”
“你以為是你?”秋把電視打開,調(diào)到家庭劇的頻道,里面的妻子正哭著控訴外遇的丈夫。秋看得聚精會神,頻道突然變了,海綿寶寶手牽手在山坡上奔跑。他看向路加。
路加看天。
“把遙控板還給我!”兩人在沙發(fā)上扭打成一團,路加一邊把遙控板藏向身后一邊拿出一個玩具球:“阿秋你看,魔法少女的扭蛋哦——”
“鬼才要!”秋用膝蓋把他壓在沙發(fā)上,終于夠到了遙控板,他還沒來得及高興,路加把遙控板朝打開的窗戶一扔。
屋里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路加說:“阿秋,陪我看海綿寶寶嘛。”
“……”秋惡狠狠地掐著他的脖子,“你知道老媽看到它不見了的反應嗎?!”
房間里傳來蕾拉的聲音:“你們兩個在說我什么?”
“沒有!”秋立刻回答,他一把提起路加的衣領,路加在空中揮舞著四肢:“海綿寶寶——”
秋啪地關上了門。他打著手電筒蹲在小區(qū)的草叢里,幾只蛾子在路燈下飛來飛去。路加扯了一根狗尾草捻在手里,用它毛絨絨的觸須趕著飛蟲:“阿秋,文櫻真的很不妙嗎?”見秋愣了愣,他咧開嘴笑了,“猜的?!?p> “我不知道。”秋說,“她隱瞞了太多。我知道的線索只有食人蝶、人祭和文櫻這個名字?!?p> “文櫻這個名字有什么不對嗎?”路加問道。秋說:“你記不記得第四個被害人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三天……不對,兩天。”路加努力回憶著。秋嘆了口氣,他把路加拽過來,胡亂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是你和莉娜接觸的當晚。文櫻借你之口向莉娜傳遞了一樣重要的信息,但莉娜并不理會,反而借此警告她?!鼻锸傲烁鶚渲υ谏车厣蟿澲?,路加很疑惑:“我什么都沒說啊?!?p> “不,你說了?!鼻飳懲炅俗?,拍拍手站起來。“在你說出委托人叫文櫻時,莉娜的臉色立刻變了。哪怕文櫻并沒有向我們透露實質(zhì)的內(nèi)容,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暗示,她知道我們只要和莉娜接觸,遲早會透露這一點?!鄙车厣弦还P一畫,清俊的兩個漢字,正是文櫻這個名字。
“但是,”路加歪歪頭,“阿秋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簡單?!鼻锘卮?,“因為‘文櫻’并不叫文櫻。叫這個名字的是另一個人?!?p> 108號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開始是在夢里,到后來即使是白天,那個聲音也會時不時出現(xiàn)。108號并不排斥,畢竟是它把文櫻帶到了身邊。但聲音警告過108號,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108號牢牢遵守著約定,只是她偶爾也會好奇對方的身份。
“你是誰呀?”108號抱著膝蓋坐在墻邊,籠子里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和聲音說話,不必擔心被別人聽到。聲音說:“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108號點了點頭:“你幫了我,我想好好謝謝你。而且不知道你的身份怎么稱呼呢?”
“你可以叫我蝶后。”
“好的,蝶后姐姐……”她話音未落便聽見蝶后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姐姐?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么可愛的方式稱呼?!?p> 108號臉紅了紅,她只是覺得蝶后的聲音聽起來比她成熟,卻也不算大,最多十七八歲的樣子。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蝶后說:“小姑娘,我比你大了幾百歲呢。”
“幾百歲?”108號一下子提高了音量,她連忙捂住嘴。“那你幾百年來一直生活在這座山里?”
“我出不去?!钡蟮穆曇魷藴??!拔冶蝗祟愱P在山谷里,唯一的通信是靠這些孩子們?!币恢粚毸{色的蝴蝶飛了進來,它已經(jīng)不像開始那樣抱著敵意。108號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它的翅膀,她很想問問為什么蝶后有這么強大的力量卻只能受人所制,但她沒有追問下去。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歲月太過漫長,她仿佛聽見數(shù)百年的風聲在狹窄的山洞里流過。
半晌,蝶后問道:“你想逃出這里,對嗎?”
108號愣住了,她聽見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你怎么知道?”
蝶后沒有回答她:“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08號急急地打斷了她的話,蝶后愣了一下:“你都不問是什么事?”
“我想回報你?!?08號說,“自從遇到櫻以后,接二連三的好事在我身上發(fā)生。我想和他們一起活下去,以前我從沒這么想過,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p> 蝶后沉默了好一陣子?!澳呛冒??!彼f,“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葦之原的盡頭有一處封閉的山谷,谷底長著一棵老櫻樹,十幾個人合抱那么大,我就被關在里面。把一滴你的血滴在樹根,然后順著谷底的支流一直往下游走,你們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了?!?p> 108號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始終有一片紅色,她隱約覺得那是衣裳的一角。是女孩的嫁衣呢,繪著千瓣石榴花和祥云。湖綠的窗紙搖曳著,女孩對著鏡子勾勒出緋紅的眼角,艷入眉梢。她款款站起,黑發(fā)迤邐到腳邊,竟是文櫻。108號下意識地去牽她的衣裳,嫁衣卻從她碰到的地方開始燃燒起來,整個屋子頃刻間被熊熊大火包圍。文櫻站在鏡子前,任大火焚遍全身,漆黑的眼瞳里無悲無喜。108號急得冒汗,她不管不顧地去抓她的手,卻一下子醒了。
窗外一輪新月,萬籟俱寂。108號跪坐在墻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這時她聽見了梆子聲,時候已近午夜。屋外突然傳來了奇怪的響動,籠子的門一間接一間開了。108號明白了,祭典的時刻到了。每逢新月之夜,地面陰盛陽衰,是神活動最頻繁的時候。但今晚似乎有點不一樣,月亮在成為一彎窄窄的娥眉后并沒有停下來,黑暗逐漸侵蝕著它的光亮。108號被戴上一個鐵項圈,由大人領著來到山洞的空地上。她才發(fā)現(xiàn)孩子們?nèi)环懦鰜砹耍描F鏈一個接一個拴著,神情呆滯。108號排在最末,她不敢說話,只能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的情形。孩子們的神情不太對勁,像被抽去了靈魂一樣,108號想起了托盤里的水。蝶后警告過她今天的水不能飲用,所以她雖然渴得厲害,卻還是把水偷偷倒掉了。一條長長的臺階從山頂通往半山腰的神社,兩旁夾道開滿了八重櫻,松木火把照亮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