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可以用來拆卸的金屬都被暴力移除了，留下了不少坑坑洼洼的痕跡。
背后還是有新的東西在召喚他，可孫亮亮一直忍住不去看，不去想。
他沒有勇氣回到那里，萬一——
他不敢去想。
孫亮亮沿著街面慢慢穿過，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了腳步。
一輛閃著燈的越野車。
“上面是……油？”
孫亮亮觸碰到了門把手，很滑，很黏。
鎖死了。
忽明忽暗的一處地面上，打開的窖井口吹來一道暗風，孫亮亮掩住了口鼻，輕輕咳嗽了一聲。
“beep”
駕駛位的門彈開了，里面發(fā)出了幽幽的光。
“孫亮亮，你在嗎？”
“孫亮亮，請回答我！”
一個男人焦急地問話從車內(nèi)的對講機里傳開，回蕩在幽暗的街道上。
孫亮亮四望，那些鎖死的店面仿佛張開了一扇扇猙獰的巨口——
他選擇坐上車，關(guān)上車門，接受回應(yīng)。
“我在。”
孫亮亮回答。
另一端的男人長出了一口氣。
“怎么樣？他們是否肯伸出援手了？”
“孫亮亮，聽到請回答，他們是否同意？”
“孫亮亮！”
孫亮亮的上下嘴唇不受自身意志地顫抖，聲帶在蓄勢，說出了他自身沒有控制的一句話：
“隊長，他們?nèi)侩x開了?！?p> “是啊……他們怎么又會在意呢？”
男人沉默了一會，慘笑，仿佛墓地中蘇生的鬼魂。
“任務(wù)結(jié)束了，你該撤多遠撤多遠吧?！?p> “隊長！”
這一次，是他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這兩個字，他的心中空落落的，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要失去了。
他流出了兩道淚水。
“快走，快走！”
男人聲嘶力竭地喊著。
“轟?。 ?p> 遠處，對講機中，幾乎同時傳出了振聾發(fā)聵的聲音。
他看見了遠處的紅光，明亮如熔巖翻滾。
灼熱的氣浪一層又一層，照亮天空慘淡的云層，所過之處，支離破碎。
“劈——”
“啪——”
防彈玻璃在承受著巨大的考驗。
又是接連不斷的爆響，孫亮亮左側(cè)的一大塊地面塌陷了，群幢們被看不見底的黑洞吞沒。
令人牙酸的刺耳鳴叫傳來，孫亮亮忽然失去了視力，只是聽見兩端轟轟轟地運動聲。
鳴叫聲消退了，等他再睜開眼睛，他看見了巨人。
一個渾身如熔巖一般的身體站在了他的車前，滾滾的橙紅色光芒像是人類的血脈一樣流淌在外，稍微冷卻的地方，露出了銀色，初生的鱗片，就像是嬰兒剛出生時的皺褶。
孫亮亮揚起臉，被車頂擋住了視野。
“太像了……”
面前的景象與記憶中的巨人開始重合。
可他失去了所有動力，吸入氣體的時候，他的所有力氣都被抽走了，癱在了靠背上，臉上掛著滿足靜謐的微笑，緩緩等待死亡。
另一側(cè)，與巨人交手的怪物，聽見了在場唯一一個人類的呢喃，它的聲音直接出現(xiàn)在了孫亮亮的腦海中：
“我餓啊……”
“食物？太美味了……”
“我要吃……”
它的下頜骨骼在收縮，隱藏在血口內(nèi)的取食器像是鉤索一樣射出，嘎啦一聲，將整個越野車纏住，非碳基的鞘開始回籠，一切都發(fā)生在了半秒的時間內(nèi)。
“刺啦！”
巨人手上的光刃切斷了這個捕食者的“舌頭”，另一只手接住了越野車，兩只黃色，界限不分的觀察孔正在觀察著里面的人類。
這種感覺對于正常人來說并不好，被巨人抓住后，車外的溫度急劇上升，金屬架已經(jīng)開始變形了。
去吧。
巨人將越野車推回了還算完整的一段路上，仿佛在說。
這就像是一個嬰兒將玩具車放回了賽道上。
作為此事的代價就是，巨人的背后挨了一次偷襲。
背后的戰(zhàn)場，被刻意遠離了孫亮亮這里。
后視鏡的碎片砸在了孫亮亮的臉上，很痛，卻讓孫亮亮接受了一次外界的刺激。
力氣在回流，巨大的恐懼在消退。
孫亮亮舔了舔干癟的嘴唇，艱難地用脊柱控制自己向前用力。
越野車開動了，只前進了大約兩百多米，搖晃著解體了。
孫亮亮本身就算不上壯碩，剛才那一回，他身體自行存儲的營養(yǎng)物質(zhì)被掠奪了一大半，肌肉萎縮，飽滿的眼眶已經(jīng)深深陷了進去。
如果步行的話，這兩百多米，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他摔下了車，像是爬行動物一樣，抬頭看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位置。
如果爬到了那里，這里一切的噩夢就會結(jié)束。
這是人類的本能，脫離危險作為第一要務(wù)，不惜一切代價。
可是——我甘心嗎？
他的心底在怒吼，大地在顫動。
巨人抓住了它的，魚鰭一樣的地方，分出了一點空暇，關(guān)注著背對祂，艱難爬向一家店鋪的人類。
除了這棟五層小樓，四面八方的建筑都已經(jīng)成為了廢墟，一次又一次。
祂點頭，重新凝聚意志，開始向著它攻擊。
“格格——”
玻璃門是打開的，他的手指深深嵌入了木板中。
背后的戰(zhàn)斗，身上無處不在的暗傷，都被他的大腦選擇性的忽略了。
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他爬進了店中，有什么在呼喚著他的東西，更加明確了。
“在二樓……”
下半身有了一點知覺，但還不到調(diào)用肌肉的地步。
他在上樓口摸到了一根雞毛撣子，好歹借著這個工具，加上扶梯，慢慢向上挪動。
崩。
雞毛撣子斷了，孫亮亮又向下摔了兩個臺階。
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他的上半身也沒有了力氣。
不要放棄啊。
有很多，有同一時間，在他的心底響起了聲音。
他的全身都受到了“祝?！保坪跏钦l將最后的力量交給了他。
他站了起來，奔了幾步，站在了二樓的落地窗前。
它，正通過落地窗觀察著食物的掙扎。
“沒想到吧……”
“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勝負……”
“人類，垂足吧，那樣你會更加的鮮美……”
他張開嘴，里面?zhèn)鞒隽藷o數(shù)的哭泣聲。
孫亮亮直面著它，蓄勢待發(fā)。
“你這個，丑陋，的家伙，怎么會了解？我？”
孫亮亮如同離弦的箭，徑直沖向了一個房間，抱起了一個本子。
吼！
它憤怒了！
它拍打著這棟對于它來說脆弱的東西，可都搖搖欲墜了，還是沒能從外部粉碎。
孫亮亮抱著本子，向著傳送點一躍而下。
“這個悲傷的世界，由我來改變！”
他向著，在最后的加速度生效前，對著沒有未來的世界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