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氣息如深山密林中的霧靄般升起，從看不見的地方蔓延出來直到鋪滿大廳每一個角落。猩紅的氣息中仿佛有生靈在沉淪在絕望的哀嚎，營造出來的恐怖氣氛將大廳映射的宛如鬼蜮。
“噗”
正扒著一盤菜大快朵頤的風(fēng)吟初一感受到這極度邪性的血紅氣息，就被這近乎實質(zhì)的殺氣震懾住心神，常年的修道生涯使他對這種血煞之氣極其敏感，背負(fù)的青玉劍自行護(hù)主猛然炸出一道青光，將蔓延過來的血色氣息驅(qū)趕隔絕在體外。
“危險！”風(fēng)吟心中在嘶吼，手中拂塵白絲飛揚，這千百根獸毛匯聚而成的拂塵在他手中的威力不亞于一柄出竅的利劍，眼中的警惕與忌憚幾乎溢出眼眶。
“咚”
平淡無奇的踏步聲音在風(fēng)吟耳中似天上墜落的驚雷轟擊地面一般炸響，身上的毛發(fā)戰(zhàn)栗肌肉繃緊，手指用力緊握拂塵到泛白，背后的青玉劍青光再漲一丈，顫抖幅度增大隨時都有可能出鞘。
相比于風(fēng)吟的緊張忌憚，場中的另外三人則淡定了許多，哪怕蕭瑟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掌中的酒杯蕩起漣漪，只是偶爾驚嘆那即將出現(xiàn)的人影所產(chǎn)生的驚人煞氣。
非是有意為之，這近乎實質(zhì)化的殺氣乃是常年殺戮之后自然產(chǎn)生的氣息，不經(jīng)主人掌控便會像現(xiàn)在這樣蔓延四方，普通人被這般濃度的殺氣籠罩，不出半刻鐘時間理智便消逝而去，最終化為殺戮的野獸。
當(dāng)然也有其主人故意立威的意思在其中，若不然這等殺氣都做不到收放自如也枉費那人的稱為。
眼神撇過那雙手叉腰撅著嘴巴站在大廳中的少女，心中的郁悶與不解越發(fā)濃郁，感嘆對方運氣之盛，只是上山送個飯都能撿回來這么一個殺神，只能說傻人有傻福。
當(dāng)看到那猩紅的氣息有意的繞開少女的身影，拂過少女的裙擺緩慢向四周散去，心中的郁悶更加的深沉。
“丫頭，有人鬧事？”低聲且沉悶的聲音回蕩在大廳里，伴隨著猩紅的濃霧響徹在所有人的耳邊。
風(fēng)吟心中的忌憚在這聲音響起的時候達(dá)到了頂峰，背后的青玉劍鞘上青光暴漲再不受風(fēng)吟的控制，“鏘”的一聲出鞘而起化作一道青光對著聲音的方向猛刺過去。
“大成的青光劍訣之御劍式，純陽青光大劍陣的縮小版本，青光外放一丈之余，可惜無法做到控制自如，更可惜了一把好劍?！钡蛔匀舻那赜^見到青玉劍所爆發(fā)出來的威力本來懶散的神態(tài)打起了些精神。
不受主人控制而自行出動護(hù)主的寶劍，甚至能用出獨屬于純陽的青光劍訣，劍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不是尋常意氣境能比的，想必是得到純陽高人指點，從小選定寶劍，相輔相成共同成長。
“中四品范疇內(nèi)的修為，中州年青一代中有如此修為尚不能登頂，看來出了不少有意思的家伙?！苯K于從秦觀手中搶到最后一杯溫酒的蕭瑟，只憑青玉劍爆發(fā)出的威力便道出了風(fēng)吟當(dāng)下的武道境界。
弱嗎？在風(fēng)吟那不過雙十的年齡看來，非但不弱，反而強的離譜。
“只可惜找錯了對手?！睙o量掌柜與賬房先生心中同時道出一句話。
“我的寶劍，你在做什么？”與秦觀的贊揚不同，少女小緣見此一幕忽然哀嚎一聲，亮晶晶的大眼睛中掛滿痛惜之色的望向飛離而去的青色寶劍，這可是她看好的寶物，現(xiàn)在看來即便是能留下來也只是一堆沒有價值的碎渣了。
“青光劍訣，入門的東西都能拿出來現(xiàn)眼了?！?p> 在風(fēng)吟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飛射而去的青玉劍就這樣被一只從布簾后伸出來的手掌抓住，隨意程度仿佛是隨風(fēng)而去的柳絮稻草，恰好飛到伸出來的手掌中。
布簾被掀開，下半身裹著灰色圍裙的黑影從中走出，那一瞬間一直在關(guān)注的風(fēng)吟眼中的世界被血色充滿，無數(shù)具形狀各異的生靈由血肉之軀逐漸化為枯骨，在地面鋪就一條蜿蜒直上天空的蒼白骨道。
也正是他露出身影的那一刻，大廳中布滿的猩紅之氣瞬間消失不見，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呦，來的還是道門純陽的客人，還以為又是你們兩個不成器的家伙在哄騙緣丫頭呢?！?p> 廚子打扮的中年人除了那雙琉璃般明亮的眼神外，便只有那道從額頭一直斜到下巴的疤痕最顯眼了。
滄桑中帶著神異的魅力，棱角分明的面頰滿是剛毅，幾乎蓋住半張臉的疤痕增添了一分狠意，臉色緊繃像是戰(zhàn)場上走出來的血屠，即便身處雪原恍惚中依舊能看到不知鋪設(shè)到多遠(yuǎn)的血路。
頭烏黑的長發(fā)隨意搭在肩后，手掌與十指上綴滿了枯黃的老繭，卷起的袖筒下是虬龍般的肌肉與十多道不同形狀的傷痕，“印”在在手臂上像是纏繞的蛛網(wǎng)。
雖是廚子，卻半點沒有廚子應(yīng)當(dāng)有的氣質(zhì)，更沒有給秦觀這個山莊老板半點面子，甚至看向柜臺后面端坐的二人時比起風(fēng)吟這個外人更加的淡漠，只是目光流轉(zhuǎn)到少女緣的時候那淡漠到極致的面孔才扯起一道僵硬的笑容。
笑容帶動面頰的疤痕，撕扯之后的樣子更像是野獸猙獰的面孔，越發(fā)的恐怖非凡。
少女因生氣鼓起的面腮帶著一片紅暈，秀眉之間皺起兩三道皺紋，這是她最生氣時的表現(xiàn)。
最關(guān)心少女的廚子又怎會注意不到這點，抓住青玉的右手不經(jīng)意間的用力，只聽一道清脆的“咔叱”聲，原本青光流轉(zhuǎn)如神兵臨世的青玉劍劍刃上赫然出現(xiàn)一片細(xì)密裂紋，以手掌發(fā)力的地方為中心，正向四周蔓延而去。
僵硬的笑容也隨之消失，扭過頭看向柜臺后的二人，再一次恢復(fù)到淡然到極致的表情，不夾帶半分情感的聲音對于秦觀二人來說比雪原絕壁上的寒風(fēng)更加的冰冷無情：“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p> 蕭瑟無奈的聳聳肩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坐在身邊的青年，面對這位沒有女兒卻是深資女兒奴的廚子，以他這半殘之軀可受不住對方的蹂躪，在廚子手里萬一自己說出的話不小心惹到了對方，想死都做不到，皮肉之苦絕對少不了。
“唉！”相比于蕭瑟浮夸式的無奈表情，秦觀覺得自己才是最無奈的，現(xiàn)在想想還是很懷念，額，大概是五年還是六年前的“雪落莊”吧，那時雖然不像現(xiàn)在有這般優(yōu)越的條件，可唯二的小緣還是最聽他的話的。
哪里像現(xiàn)在，明明他才是這里的主人，可這些個賬房先生、廚子有哪個愿意聽他的話？尤其是這個廚子動不動就一副要殺人的表情是神馬情況？
“雪山上有人下山了?！?p> “嗯？”
“走得急，沒給錢?！闭f到這里秦觀臉上無奈的表情消失甚至生出一絲暗笑，一絲幸災(zāi)樂禍。
此時此刻也只有身邊的蕭瑟最能明白秦觀是什么心情，當(dāng)然他也知道此刻的雪落山莊有多危險，最好的方式就是老老實實閉嘴，稍不留神惹得那尊殺神的注意，下場不會比青玉劍更好。
說起青玉劍，廚子只手捏碎劍身的時候，作為青玉劍的主人能感覺到，青玉劍的靈性消減大半，與他之間的聯(lián)系微弱到極致，仿佛風(fēng)中殘存的燭光，下一刻就會消散在風(fēng)中一樣。
風(fēng)吟想要收回寶劍，暗地里幾次掐出劍訣手印，若是一般情況下即使劍身破碎靈性不滅寶劍就能回到主人手中，可這次他能感受得到青玉劍殘存的靈性，卻得不到回應(yīng)。
想要動手強搶，盡管他不想承認(rèn)，這廚子打扮的中年人在出場時便將他震懾住了，沒有倒在那猩紅的殺氣之下已經(jīng)足夠說明他心智堅韌了，這般的殺氣本身就是強大的一種代表。
行走中州武林世界多年，見過不少以殺人取樂的屠夫，可從未見過誰有過這般規(guī)模的殺氣，就像……，就像從戰(zhàn)場走下來屠殺過百萬生靈的血屠夫一樣。
嘟著嘴唇的少女緣走了過來，雙手依然掐著腰間，皺在一起的眉宇帶著腮紅的面頰，帶著明顯的怒氣說道：“那些可都是白姐姐從雪山下辛苦找來的食材，這些人竟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虧我當(dāng)初還這么信任他們，不光同意他們賒賬，甚至每天還這么辛苦的去送飯?！?p> 獨屬于少女緣打手兼保鏢的廚子對于雪山上那群經(jīng)常白吃白喝的人群沒有半點好感，畢竟讓一個小白兔般的少女獨自一人上雪山給那群餓極了什么都敢吃的家伙送飯，本身就是一種不靠譜的表現(xiàn)。
雪落山莊菜品一直都很貴，敢踏上雪原絕壁的人沒有弱者，能走到這里的哪一個不是強人。
所以這些年廚子在雪山上殺了不少人。
廚子眼神如刀，如深潭一般不經(jīng)意間就能讓人深陷進(jìn)其中，其中演化出的殺伐之意比周身散發(fā)出近乎實質(zhì)的殺氣更加的凌厲，森然說道：“都有誰？”
這句話明顯不是在問少女緣，作為賬房先生的蕭瑟默默翻開一本厚厚的藍(lán)色表皮賬目，通常情況下這本賬目是不離身的當(dāng)然里面所記載的內(nèi)容也只有蕭瑟才能看懂的東西。
幾乎每一位雪山上在雪落山莊吃過飯的人都來偷過賬本，若不是有特殊的記錄方法和蕭瑟強大的記憶能力，這種規(guī)格的賬目早就保不住了。
“咳咳，沈靜洲，一日兩餐，食甲上一品齋飯三年五月兩旬帶三天，年付一次，至此拖欠飯錢四千三百九十七兩二錢，下山。
西門吹雪，一日一餐，食乙中四品、千載不歸一壺，肉食不等，月付一次，至此拖欠飯錢九百四十六兩七錢，下山。
逍遙先生，一日三餐，食甲中二品、日飲一壇雪山不日醉，肉食不等，季付一次，至此拖欠兩千六百四十五兩整，下山。
無名、六耳小姐、李寒衣、燕十三、藺晨、君吒……”
前前后后蕭瑟道出二十多個不同的名字，相同的是他們每一個的后面都追加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消費項目。
蕭瑟神色淡然無常，并非所有念到名字的人都已經(jīng)下山了，其中的半數(shù)依然留在大雪山上之上，只不過具體能留多久誰也說不清楚，故而一并將他們作為跑路隊列中。
秦觀的視線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自家廚子，他對自家廚子的實力還是認(rèn)可的，奈何賒賬的每一個都是些強人，即便是他對上任意一個單憑自身實力都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廚子若是能將賒的賬收回來他沒有理由反對。
只是看著后者的表情他內(nèi)心世界是越來越精彩，若說那有著風(fēng)雪劍稱號的沈靜洲廚子還能對付，劍神西門吹雪可就不好說了，后面更厲害的如無名在偌大的中州公認(rèn)的劍圣，一身功力參破造化，一己之力壓得中州多少門派抬不起頭來。
后者李寒衣是近十年成名的劍者，有雪月劍仙的美名，背后靠著雪月城乃是中州大城，多少王城貴族拉攏的對象。
帳不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