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逃跑
跌跌撞撞的出了宣陽坊。
朝詞便朝著朱雀大街的方向去,一路奔波,早已失了儀態(tài)。
早在永徽七年,她便來了長安。
雖是待在平康坊,卻過慣了金枝玉葉的生活,此次如此狼狽的逃竄是從來也未體驗過的。
“臭小子,敢讓本姑娘受委屈,回來再找你算賬?!?p> 如今應(yīng)了徐長天的諾,就算千難萬險也要把事情干完,這滿肚子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朱雀大街此時人潮云集,昨夜剛點完天燈,今日便是車燈大會。
各坊市集都放出了自己的車燈,在朱雀大街上供百姓參觀,到了夜里圣人也會登上城樓一同觀賞。
車燈上舞者百八十人,每人穿著畫有五彩云朵的衣裳,用來祭祀天地,為帝王朝駕。
往年游車燈是允許百姓上街跟隨游覽,只是昨夜出了事,禮部為了安全著想,便請了右驍騎軍值守,偌大的長安街就被分隔開來,直到車燈游行結(jié)束才能通行。
右驍騎軍身著明光鎧站于街口兩側(cè),百姓便從他們身后觀賞車燈,落日前的陽光將他們曬得金光璀璨,就如同天神迎賓華貴而神圣。
眨眼已到申末,再過兩刻便會封鎖坊市。
朝詞站在人群后面萬般無奈,通往大云經(jīng)寺的去路必須要通過朱雀大街。
可這右驍騎軍把守街面是絕不會讓人闖進去。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里,巷尾又傳來武侯的呵斥之聲。
“跟屁蟲來得挺快?!?p> 女孩回頭看了眼身后騷動的人群,“呵,來得可不少?!?p> 前無進路,后有官賊,四顧之下,朝詞忽然發(fā)現(xiàn)這附近的樓閣上竟然也扎滿了人。
安仁坊因為毗鄰朱雀大街,所以許多坊內(nèi)的百姓便可以在靠近街道的高樓里觀賞車燈,這樣既顯得自己尊貴,又不用和其他人擠成一團,自然是再好不過。
看著趕來的武侯已將后路堵死,朝詞一咬牙便往這安仁坊的方向跑去。
“讓開。”
“讓開,武侯辦案。”
大批不良人和武侯開始涌入朱雀大街,本就擁擠的人潮是更加混亂起來。
燈車上的舞者皆童子,長袖,漆髻,屣履而舞,且配樂師輔以管弦之樂,唱有賦詩十韻娓娓動聽。
“圣母臨人,永昌帝業(yè)?!?p> “歲十二月合聚萬物,四時以孟月享太廟?!?p> 都尉武侯也已趕至驍騎軍后,為首一人大聲吆喝道:“都尉武侯緝拿逃犯,這邊可有放人進出?”
右驍騎軍手執(zhí)長戟立于街道旁置若罔聞。
“老子問你話呢,你裝什么聾子啞巴?!?,都尉武侯本就看不起這驍騎軍,此時見他這個態(tài)度更是火大。
“右驍騎軍奉太尉令,在此值守,怎么可能有人進出,何必答你廢話。”
右驍騎軍隸屬城防偏軍,都是些高官子弟編冊在內(nèi),對于這些真正去過戰(zhàn)場的武侯自然瞧不起這些花花枕頭。
為首那位武侯上下大量了一番這個驍騎軍,心下大怒即當場下令搜查通緝犯人。
————
含元殿。
高宗看著李勣懷里的孩子,安排內(nèi)侍帶了下去
“國公,此事可速辦?!薄?p> “老臣來之前便安排上官去辦了,他之前是黃門侍郎交給他辦最合適不過。”,老人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司空在,朕放心多了?!?,高宗見老人閉目,也不多言。
“圣人難道就重來沒有擔(dān)心過沈大人?”,李勣忽然問道。
“沈燁?”
“圣人用人不疑,雖是好事,但沈燁畢竟半人半妖血統(tǒng)不明,圣人還是要留有戒心才好?!?p> 高宗聽完李勣的話,才發(fā)現(xiàn)老人正肅穆的看著自己。
李勣與上官大人多年輔政,對自己從來都是畢恭畢敬,能讓他流露如此犀利的眼神是絕不多見的。
高宗也不好回絕,只是勉強答道:“朕...會留心?!?p> “此事過后,臣和諫議大夫會重新擬奏一份名單,這些人都會是大唐將來的棟梁,圣人可重用?!?p> “朕會考慮?!?p> 李勣說完便是一拜:“今日大事已了,老臣告退?!?p> 只是這李勣剛走,一旁的內(nèi)侍官丞就遞上一盞熱茶:“國公能替圣人分憂真是可喜可賀?!?p> “哼?!?p> 高宗甩開內(nèi)侍遞來的手,茶盞直接撞在屋脊之上應(yīng)聲粉碎。
“他們?nèi)羰钦嫦霂碗?,早在大殿之上怎么不說話,非要把朕逼上絕路去求他們,他們才肯為朕分憂?”
內(nèi)侍官丞怎么也想不到高宗會突然大怒,直接跪在殿上不敢抬頭。
高宗眼神陰霾的看著殿上大座,手掌里搓著一顆西域進貢來的六耳夜明珠,骨指在上面摩擦得咯咯直響,整個大殿里清晰可聞。
“想將朕架空,絕不可能?!?p> ————
李勣出了太極宮,正好撞上趕來復(fù)命的上官儀。
上官儀瞧見李勣走的飛快,便問道:“為何走得這么急?!?p> 李勣見到上官儀往皇城的方向,就知道他是去復(fù)命,于是趕緊拉著他往回走。
“你這是干嘛?”,上官儀一頭霧水。
“不用再去了,情況我已經(jīng)和圣人說了,何必重復(fù)一遍,圣人此時心緒不佳,你就別觸這個眉頭了。”
“圣人沒同意?”,上官道。
“這是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圣人怎會拒絕?!?,李勣答道。
“那你為何這么說?!?,上官不解。
“如今局面對武后有利,于圣人不利,圣人自然與我們站在一起抵制武后。”
“若是日后,過了這個局面,你覺得圣人是否還會依舊和你我站在一起呢?”,李勣看著身旁的老友,搖了搖頭。
“上官啊,你別忘了,咱們圣人是個善忘的人,武媚娘如今對他所做的一切,他日后都有可能原諒,畢竟他對于武媚娘的感情可比對我們想象的好得多?!?p> “日后我們?nèi)粢H陨恚袢罩戮筒豢勺龅锰^,處事之道但凡都要留一線,只要盡你我職責(zé)無愧于心就好,明白了么?”,李勣走的有些急了,連說話也開始有些喘。
上官儀也是這朝堂上的老臣,在這片官場混跡了半生,怎會不明白,只是轉(zhuǎn)身再看這片宏偉的宮城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妖后?!?p> 西北戰(zhàn)亂,邊疆動蕩。
長安城外白骨皚皚,百姓食不果腹。
可在這皇城百里內(nèi),依舊歌舞升平、錦衣玉食,如今這片大好山河堆砌起來的只剩奢靡和腐敗。
那些黑暗的。
屬于地下骯臟陰溝里的勢力。
此時,正在沒有光明的地方慢慢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