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維達預先到達了“素問”,她將準備工作基本完成,順便將來訪者的檔案資料文件夾調了出來。
維達早先家中有事修長假,對于最近一個月所接的個案都沒有涉及,未免唐突,她在見到來訪者本人之前,積極地通過手上的資料,對來訪者做一個基本了解。
與小琪不同,維達作為助理咨詢師已經超過兩年,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已經獲得了國家三級心理咨詢師牌照。
維達的經驗相對更為豐富,她快速閱覽著資料,對來訪者的信息已經有了基本了解,以便于減少溝通成本,意在更好地配合心理咨詢師的工作。
“奇怪,賀醫(yī)生并沒有在余志的咨詢備忘錄上,寫下任何有價值的信息?!?p> “難不成第一次的咨詢無效?”
維達一頭利落短發(fā),一襲淡藍色連衣裙,看到空蕩蕩的來訪者備忘錄,她托著下巴,眼睛靜靜盯著僅有的個人資料簡介發(fā)呆起來。
好奇這心理無一例外幾乎是人類本能。
面對紙上的留白處理,維達雖有疑惑,但是她并不打算立刻去深究,畢竟這是賀醫(yī)生的來訪者,她這么做自然有這么做的緣由。
此刻,紗窗虛掩,幽幽然飄逸的花香才是生命中最怡然自樂的所在。
在這里工作的三位女士,最愜意的片刻就是佇立在窗前,抬起頭,尋覓那些隱匿在枝繁葉茂間,隱隱落落的白蘭,就像和來訪者一起探尋,傾聽來訪者的故事,探索人性中的愉悅歡欣、悲苦窘迫的根源一般。
須臾,維達暗自出神之時,不遠處有一男子從烈日炎炎下健步款款而來。
他徑直朝著白蘭樹的方向走來,那正是“素問”正門所在,看來這人便是接下來的來訪者。
維達快走幾步,走到門口去迎接。
“余先生,你好!我是維達,今天值班的助理咨詢師,按照賀醫(yī)生的囑咐,由我先帶你去咨詢室等待”。
維達注視著眼前這位高瘦清瞿的男子,眉宇間似乎含著淡淡的憂愁,就像這時節(jié)里,即將大雨傾盆前,海邊那低低盤旋在山腰的絮云,丟不了甩不掉,滿是壓迫感。
余志一看換了人,眼神中多了一絲異樣,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復了他原本客氣而靦腆的樣子,幾乎完全不敢看年輕女孩子的眼神,視線不自然地飄忽不定。
即便短暫地目光接觸,余志也會微微斂住眼神中的犀利和鋒芒,努力釋放出一種友善的特質。
他微微點頭示意,就緊緊隨著維達的腳步穿過那條長長的青磚廊道,有條不紊地走進咨詢室。
一路上,斑駁的陽光投過樹蔭灑落在廊道上,涼風習習,蘭香氤氳。余志卻一言不發(fā),儼然一個高冷的悶葫蘆。
“余先生,你要溫水、咖啡或者茶?”
維達溫言著,溫柔地點起了香薰。
“隨便!”
“余先生,隨便是一款老牌冰激凌的名字,不過時間倉促,我們沒有倉儲零食喲!”
維達看著余志不茍言笑的樣子,就借機說了這么一個笑話,本來想著借機調和一下對方的情緒,結果……
余志冷冷地看著維達,依舊雙眉微蹙,眼神澄透中隱隱透著悲涼和無助。
這些情愫被余志隱藏地極深,努力壓抑情緒的樣子,就像一個負重前行在茫茫沙海中的漢子,沒有水也沒有希望,但依舊在茫然得走著……
“給我溫水就好!我不喜歡開玩笑,笑點比較高,你會沒有成就感!”
余志難得開腔,旋即把外塔搭在弗洛伊德椅椅背上,一言不發(fā)地黑著臉。
維達啞然,知趣地端上薄荷青檸水,輕巧地闔上了房門。
原來是一個不好伺候的主,怪不得賀彥沒有在資料夾留下只言片語。
她心里嘟囔一句,便走去了前臺。
余志對這里的一切不再陌生,雖然他只是昨天在這里呆過一回,確切地說是睡了一回。
余志來工作室之前,回了一趟家,已經換成了便裝。
休閑襯衣搭配著藍色牛仔褲,藏青色的襯衣,被他寬厚的上半身給結結實實地撐起來,顯得十分飽滿,顯示著獨特的男性荷爾蒙魅力,淺藍色的牛仔褲襯托著他修長而結實勻稱的雙腿,臀腿比例極好,身體的線條流暢。
腳上還搭配著麥昆的小白鞋,這還是西洲積攢零花錢買給余志的第一件生日禮物,這樣搭配極其減齡,儼然就是大學里初出茅廬的講師。
要說會出賣他的年齡的就是那雙深邃而微微帶著憂郁的眼,以及他眼神中透出來的豐富而耐人尋味的閱歷。
余志無意間發(fā)現咨詢室里面多了一盞粉紅鹽晶做的臺燈,他被臺燈的柔緩光澤深深吸引。
粉粉嫩嫩的色澤恍若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孩,無塵無垢,晶瑩剔透。
如果人也和這鹽晶臺燈一樣,可以做到表里如一,可以做到從一而終,那該多美好?
余志回想起妻子剛剛在公司的樣子,她的眼神里面凝結著冰霜,不耐煩地放下機票就要轉身離開,對于之前的事情,完全避而不答。
余志才憤憤難平,驅車回到家中,簡單收拾幾件行李,丟在車上,準備看完心理醫(yī)生后,再去為陸家善后。
一想到這里,余志感覺自己心上某一個地方漸漸被自己的情緒侵擾,漸漸被糟糕的情緒撕咬,漸漸有一陣陣撕裂的痛楚襲來,似乎越來越強烈。
余志努力地逃避著現實情緒的無情糾纏,就像一個不會游泳而溺水的人,他無端端落入了幽暗的深淵,越是掙扎越是被水底的水草纏住了腳踝,他感覺自己被嗆水,感覺自己快瀕臨死亡。
他奮力地舉起手臨空抓著,除了毫無附著力的水草,冰冷的氣息還有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他漸漸放棄了生的意志,漸漸地失去知覺,漸漸沉入深淵。
賀彥頂著烈日,面色凝重地到達工作室,比預期的時間竟晚了半小時,難免有些自責。
“賀醫(yī)生,來訪者安排在3號診室,這是資料……”
維達一抬頭正交代著工作,賀彥已經從她眼前閃過。
果然,這穿高跟鞋的干不過穿帆布鞋的,一溜煙的功夫,賀彥已經疾步走到了更衣室。
維達拿著資料夾站在更衣室外,直到賀彥換好衣服走出來。
“今天的來訪者脾氣高傲,你做好心理準備!”
維達一邊遞給賀彥文件夾,一邊幫賀彥把鬢角被帽子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順了一順。
“咦,頭發(fā)少怎么有一股酸腐味道?你早上溜去哪里跑步,這么重口味?”
維達夸張地做起來掩住口鼻的樣子,滿臉都是嫌棄的樣子。
賀彥無暇解釋,只是拿出白蘭梔子花冷萃后的噴霧,對著自己的頭發(fā)、皮膚一陣清霧“沐浴”。
留下一頭霧水的維達,賀彥信步走向3號咨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