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陳年舊案(二)
在接下來的8月份到11月份的4個月時間里,青龍市青磚區(qū)又連續(xù)發(fā)生了第四起、第五起、第六起入室強奸殺人案件,經(jīng)過偵查與之前的三起入室強奸殺人案件系同一人所為。
而發(fā)生第六起入室強奸殺人案的小區(qū),當天的那個時段正好有一名民警在巡邏,這名民警就是青磚區(qū)河道派出所的實習警員安平。
被害人的身份比較特殊,她是一名18歲的女孩兒,是青磚區(qū)河道派出所的民警戴志龍的女兒戴娜娜。
案發(fā)當時,安平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疑的人,但是他卻并沒有懷疑那個人,也沒有通知其他警員。
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不對時,第一時間趕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但是卻被對方發(fā)現(xiàn),對方用戴娜娜威脅他,他不得已放下了手里的電棍,并用手銬將自己的手腳拷在了一起。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安平由于手腳被拷住,失去了反抗能力,被對方用電棍、板凳等物品擊打身體,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眼睜睜地看著犯罪嫌疑人強奸殺害了戴娜娜,那個他師父的女兒。安平全身氣的發(fā)抖,目眥欲裂,不停地用頭撞著地面,吱吱嗚嗚地低吼。
安平記住了這個人的容貌,深深地刻在了心里,那個曾經(jīng)被自己和師父治安拘留過的少年。
一切結(jié)束后,兩個眼睛均已猩紅的少年對視,對方給安平講述了他在看守所里發(fā)生的故事,之后安平被對方打成休克,再次蘇醒已經(jīng)是3個月以后。
自那以后,那個強奸殺人的連環(huán)兇手常貴停止了作案,不知所蹤。
安平從在醫(yī)院蘇醒過來的那一刻就不顧同事和醫(yī)生的勸阻拖著搖搖晃晃地身軀開始全市瘋狂地找常貴。
自那一天安平一直找了4年,追了四年。
這四年里他患上了抑郁癥和癔癥,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身邊同事對他的責怪、身邊人的輕視、死去的戴娜娜的絕望、師父的失望。
直到追了4年兇手無果,他懷著對師父的愧疚、對警隊的羞慚還有對兇手的泣血的仇恨。
這是一段沒人愿意提起,但是無時無刻不再當年的,那些當事人身上戳刀子的回憶。
安平和戴志龍走出停尸間的時候,外面的長椅上還坐著一個人
——林都市公安局刑偵總隊隊長張強。
如果說當年的事安平最對不起的人是師傅,那他第二個對不起的人,就是此時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當年戴娜娜的男朋友張強。
三個人走出林中區(qū)公安分局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多鐘。
三人占了飯店的一張大桌子,要了一桌子的菜,有宮保雞丁、酸菜魚、粉蒸肉、白切雞、蓮藕湯、姜爆鴨、炒豌豆尖、肉末茄子,桌子上還放了四份碗筷,這些菜都是戴娜娜最愛吃的。
雖然沒有能替戴娜娜手刃兇手,但是現(xiàn)在兇手死了,也算是對戴娜娜有一個交代了。
只是到底有沒有真的放下,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三個男人沒有吃菜,只是各自低頭,不停地喝酒,喝到后面安平情緒失控,摟著戴志龍痛哭失聲,一句句重復著“師父對不起、師父對不起”。
安平知道是由于自己的玩忽職守,師父失去了唯一的女兒。雖然戴志龍自始沒有埋怨責怪過自己,但是他知道師父心里的痛。
自那一天以后,師父再沒有發(fā)自心底地笑過,本來就要退休安享晚年的老頭兒,迎來的卻是空寂的屋子和蕭索的夕陽。
后來他又摟著張強哭,嘴里還是不停地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等他們離開飯館的時候,三個人都已經(jīng)東倒西歪地分不清南北,留下的是一桌子完好的飯菜和空了的8只白酒瓶。
“天年敬老院殺人案”由于案件性質(zhì)惡劣,社會影響嚴重,經(jīng)市公安局領(lǐng)導決定,案件由林中區(qū)公安分局移交到林都市公安局管轄。
考慮到市局刑警總隊人手不夠,由市局抽調(diào)林中區(qū)公安分局的刑偵支隊支隊長安平,擔任專案組的負責人。安平負責督導,辦案人員也多是臨時抽調(diào)上來的之前參與此案分局的人。
安平的辦公室也暫時搬到了市公安局刑警總隊里,就安排在了張強辦公室隔壁的一間。
原來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是一名副支隊長,日前已經(jīng)正式退休了,正好騰出來這間辦公室。
安平和張強兩個人在20年前就是同事,就是戰(zhàn)友,在沒有發(fā)生戴娜娜的事情之前兩人的感情還很好。
可是那件事情以后,安平感覺是自己間接害死了戴娜娜,那個張強的女朋友,由此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
總是有意無意的回避著張強和其他所有人,后來更是申請調(diào)離了青龍市,兩人的聯(lián)系也一度失去。
只是世界很小,越是希望一輩子不見面的人,越是會走到一起。很難想到當年的兩個青龍市的小民警,多年以后會成為一市公安力量的中流砥柱。
張強先于安平調(diào)任于林都市,安平調(diào)來以后,兩人在業(yè)務上也是多有往來,但是似乎很難找回,當年在一起時的并肩作戰(zhàn)的感覺,畢竟兩個人都還沒有辦法,從當年的陰影里面走出來。
直到“天年敬老院殺人案”發(fā)生以后,被害人“老六”的身份得到確認,就是當年“青龍市98系列強奸案”的在逃案犯常貴,當年的案件也算告一段落。
雖然兩個人對這樣的結(jié)局都無法接受,但20年沒有說出口的話,終于彼此說了出來,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終于是徹底修復,又可以并肩作戰(zhàn)了。
張強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桌子上打開著張欣交給他的蔣依依的日記。日記本很厚,每一頁上面都標著當天的日期,看時間應該是從小學開始記的。
前面的紙頁都已經(jīng)泛黃。
最開始的一頁日記日期是2007年9月10日,最近的一頁日記日期是2017年3月15日。
中間斷斷續(xù)續(xù),有的時候是四五個月記一次,有的時候是連續(xù)十幾日,每日都記。張強隨手翻看了幾頁:
2007年9月10日,陰,星期一
今天我上5年級了,今年的學費是780元錢,媽媽在外地打工,這個月沒有掙來錢,只能給家里寄回來400塊錢,家里也沒有錢了,爸爸昨天晚上出去給我借學費。
早上起來,我的枕頭旁邊放了780塊錢,還有一個有些過時但很漂亮的日記本。
看見這個日記本我很高興,上個月我過生日,爸爸問了想要什么,我說想要個硬殼子的日記本,這是我第一次張嘴跟爸爸要東西。
想不到爸爸這么快就給我買回來了,我真幸福,我很喜歡這個日記本。我知道這個日記本肯定很貴,至少花了爸爸好幾塊錢。
嗯,一定不能讓媽媽知道,媽媽知道爸爸亂花錢又會訓爸爸的。
所以我要照顧好自己,這學期一定不能感冒,感冒了就要吃藥,吃藥就要花錢,可是爸爸已經(jīng)花錢給我買了一個日記本,不能再讓他給我花錢了。
這學期怎么才能不感冒呢?
2008年2月6日,大風,星期三
好冷啊,現(xiàn)在爬出被窩寫日記。
今天是除夕,聽說北方的城市都下雪了,好想見見。
我看電視上說北方人過年辦年貨還要買雪糕,我好想笑,北方比我們這里還要冷,路上都結(jié)冰了,這種天氣還要買雪糕回家當年貨,真的好有意思。
晚上爸爸回家的時候我已經(jīng)鉆進被窩了,他看見媽媽放在沙發(fā)上的新襪子很開心,沒忍住喊了一聲“新襪子”。
我的床離沙發(fā)很近,爸爸沒注意到我還醒著。
襪子是今天我和媽媽逛街買年貨的時候買的,一共買了三雙,我們?nèi)谌艘蝗艘浑p。
爸爸真的很長時間都沒穿過新襪子了,他的那些襪子都是補丁摞補丁。
我把被子蒙在頭上,從里面小心的掀起一條縫,我看見爸爸燒了一壺水,倒在盆里,坐在沙發(fā)上泡了很長時間的腳,擦干腳以后忍不住先把襪子套在腳上試了試。
爸爸真的很開心,我想著如果那不是一雙襪子而是一件新衣服的話爸爸一定更開心的。
為什么別人的爸爸都有新衣服穿,我的爸爸過年就只能換一雙新襪子?
我把頭縮在被子里面小聲地哭了,不敢哭出聲,怕爸爸聽見。
我發(fā)誓我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好大學,找到好工作給爸爸買新衣服穿,我要努力。
2010年5月6日,陰,星期四
今天麗雯和我說她下周三過生日。
以前她們過生日也沒邀請過誰呀?
難道是長大了過生日就要邀請朋友嗎!
怎么辦,她讓我去她家里吃飯,還喊了其他的幾個同學,我應該給她買個禮物的,但是我不能和家里要錢。
她為什么要告訴我呢?
真心煩,她要是不告訴我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