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賓客
“大福，天色不早了。”
“公子的意思是該關(guān)府門了嗎？”
一處靜謐的院子里傳來王林與大福的對話，此時已日薄西山，殘陽如血，落日的余暉灑滿了這處別致的小院，有樹搖曳，有水奔流，有石亂語，算上落日，還挺熱鬧。可惜，都是死物。
這處院落，還是冷清。
這處裝飾別致，占地頗廣的院落只有兩個人，只有王林和大福兩個人。
一個月前王林買下了這處府邸，那時剛被封為狀元的他名聲正盛，處處都是獻(xiàn)殷勤之人，其中便有人為他準(zhǔn)備了這處府邸。而這處府邸，離鬧市不近，距蘇府不遠(yuǎn)，恰好滿了王林心意，便花低價買了下來。
從此，京城中便多出了一座奢華又冷清的“王府”。
定居在此之后，王林便是靠讀書來打發(fā)日子，閑時賞景，與大福談?wù)勗?，教他一些人情世故，有時還會花上一整天去回憶他仍時不時在做的奇怪的夢。
還時有賓客來訪，大多是來求問一些人生道理。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
這日又是日薄西山之時，想來不會再有什么客人來訪，王林便吩咐大福閉戶，只是大福還未動身，便被門前一陣車馬聲鎮(zhèn)住。
王林親自走出門去，看到的是一輛帶著皇族金印，極為奢華的馬車，后面還跟著一隊護(hù)衛(wèi)士兵。
馬車停在王府門前，從中走出一位女子，邁著婀娜的步伐向王府走去。
王林無法回避，更無法阻擋，因為那女子是趙紫陌，是當(dāng)今圣上唯一的子嗣，普天之下，除了趙皇，怕是沒有人會對她不尊敬了吧。
公主紫陌，來時無鳳冠霞帔，無煙暈盛妝，只在頭上別了一只略顯尊貴的珠釵，一身看不出一絲奢華的公主袍似雪。
公主徑直地走入王府，府外的馬車與護(hù)衛(wèi)隊，調(diào)頭離開了。
意味著，公主回不去了。
“公主大駕光臨，王林有失遠(yuǎn)迎，還望見諒。”王林跟在趙紫陌身旁，拱手作揖，輕聲說道。
“你們讀書人就是會說話。”公主俏皮一笑，整個人間溢滿了光芒。
王林看了看公主，不由得心頭一顫。她與那人，實(shí)在太像。
“怎么？不請本公主進(jìn)屋喝杯茶？”公主仰起頭，笑顏不變。
“公主，請?！?p> ......
王林將公主請到了他的書房內(nèi)，也是他平時歇息的地方。
天黑了，王林燃起了紅燭。
趙紫陌剛進(jìn)王林的書房，身體便不禁一頓，震懾住她的倒不是那滿架的書，滿墻的字，而是一幅畫，掛在角落的一幅畫。
那是王林第二次見到李慕婉時作的一幅畫，畫了整整一晚，萬種風(fēng)情也只能繪出十一。
他畫的是李慕婉，也可以說是趙紫陌，因她二人，實(shí)在是像。于是趙紫陌看到那幅畫時，失神也是難免。
“公主這個時間光臨寒舍，不知所為何事？”王林好像注意到了趙紫陌的異常，打斷了她。
“這個嘛，還不是為了學(xué)習(xí)，前幾日父皇老是催我過來，正好今日本公主心情好，就過來了唄。”公主裝作鎮(zhèn)靜，說話仍是俏皮。
“公主可是在研究圣賢書是遇到了什么問題，但說無妨，王某一定盡力解答?！蓖趿止首魉腊澹麑?shí)在是不敢，與這位貌美的公主有太多交集。
“這個呀，問題好多，不過先說一句題外話?！?p> 畫風(fēng)一轉(zhuǎn)。
公主語氣不再俏皮，而是嚴(yán)肅，甚至還有些——落寞。
“王公子好長時間不去趙河旁飲酒，那河心撫琴的人，可是寂寞了?！惫饔朴崎_口，無奈搖頭，輕輕一嘆。
王林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王林先前便覺得那舟中撫琴人不凡，早想一睹風(fēng)采，只是沒想到那撫琴人竟是公主?！?p> “公主可真是多才多藝??！”王林又補(bǔ)充上了這一句。
“王公子騙人可是真沒有水平。只怕是當(dāng)時王公子的心思，根本沒有在那撫琴人的身上吧?！惫鬏p言，輕笑，語氣中還雜了一絲嗔怒的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沒想到，那個只會飲酒、發(fā)呆的書生竟然是我趙國的狀元?！惫髡f完便笑了起來，如銀鈴一步一響。
王林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心里想：這姑娘，當(dāng)真是——可愛。
然后，公主挺起胸脯，在房間里走動起來，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到那幅畫前。
其實(shí)自從進(jìn)門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那幅畫，即使方才說笑時也是如此。而這一切，王林都看在眼里。
趙紫陌走到那幅畫前，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仿佛第一次看到那幅畫一般“咦~這畫的挺逼真的，只是不知這畫中的人，是趙紫陌，還是李慕婉？”
她緊緊地盯著那幅畫“你說呢，王——公——子——”
“公主若是不介意，便把那畫中人當(dāng)成自己好了?！蓖趿趾苁菬o奈。
“反正李姐姐已經(jīng)走了，那么本公主就勉為其難地把畫中人當(dāng)成自己好了?！惫饔行╅_心起來。
“我若是想要這幅畫，你會拒絕嗎？”公主又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眼巴巴地望著王林。
“公主若是喜歡，拿去便是?！?p> “那本公主就卻之不恭了?！惫鞲煽纫宦?，一臉正經(jīng)。
趙紫陌還真像個孩子，連自己的快樂都藏不住，一不小心就從眼睛中溢了出來。
“你——”趙紫陌正想說什么話，卻又欲言又止。
“嗯？”
“你平時所讀的都是什么書？”顯然，這是她匆忙換的話題。
“圣賢書，孔孟之道，老莊之術(shù)?！?p> “僅此而已？”
“后來也不乏庭院深閨之詩，風(fēng)花雪月之詞?！?p> “那王公子可知‘夜月一簾幽夢’”
“我更喜歡‘春風(fēng)十里柔情’”
“可恨春風(fēng)不相識啊?！?p> “何事不入羅幃？”
......
就這樣，王林與趙紫陌談起了詩書，因公主自幼在皇宮便受到過較好的教育，所以和眼前的這個狀元還算談得來。他二人從帝王談到百姓，從天下談到民生，從生老病死談到風(fēng)花雪月，直到趙紫陌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王林知道她是累了。
此時夜已經(jīng)深了。
“公主累了，便在此處歇息吧?！?p> “我在此處，那你？”
“府中有空房，公主不必?fù)?dān)心?！?p> 趙紫陌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微弱燭光的照耀下，她那張沉魚落雁的臉顯得更加嫵媚。
王林離去。
未走出房門，便被公主叫住。
“王林?！边@是公主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王林......我喜歡這個名字?！壁w紫陌仍舊看著王林，莞爾一笑，但明顯地，她的眼中有淚水在打轉(zhuǎn)，她的臉上寫滿了無盡的心痛與心酸。
王林怔怔地看著公主，看著那張讓他無法自拔又肝腸寸斷的臉。
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一段紅燭，一截紅袖，一身青衣，一雙人。
王林離開了。
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