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畫中的棋盤
直到屋里傳來兒媳婦的咒罵聲，王老頭才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你再給老娘敲，老娘敲碎你的頭！”
一只碩大的繡花鞋呼嘯著飛來，眼看著就要砸到王老頭的腦袋，卻突然拐了一個彎，落在棋盤上。張程兩只手指捏起鞋子，只覺得一股子腳臭氣撲鼻而來，有點嗆人。
王老頭摸摸自己的光頭，也不惱怒，好像早已習(xí)慣了家里晚輩對他的隨意羞辱。
他看著張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說：“今天就到這里吧，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張程接過王老頭遞過來的棋盤和棋子，心里并不甘心。
就這么結(jié)束了？正事還沒干呢。
敢情我一上午就陪這老頭下棋了？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呢。
“王爺爺，您看我這琵琶的弦，什么時候給整一下呢，我有點兒急呢?！睆埑瘫е灞P問。
“呵呵，不急，不急，你今天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下自己輸在哪里，明天我們繼續(xù)下。只要你下贏了我，我就給你做琴弦?！?p> 王老頭捉摸不定的態(tài)度，讓張程有點兒生氣，這不是明擺著耍我么！
他語氣一變，試探道：“我說王爺爺，你這么愛下棋，怎么年輕的時候不做個棋師，而是做琴師了？這桐油，怕是早就不在您家里的吧？”
張程想要激一激王老頭，想讓他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馬上把這事給辦了。
但是王老頭在他這個歲數(shù)，什么事情沒見過，自然也是看透了張程的激將法。
“臭小子，你撅起屁股，爺爺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他心里這么想著，然后故作輕松地笑笑，拄著拐棍顫巍巍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門里挪動步子。
“張程啊，明天早上還是這個時候，你再帶著棋盤在找我，我們爺倆繼續(xù)下棋。”
“還下個毛啊，您一把年紀(jì)了，虐我很開心么？”張程苦笑。
王老頭停下步伐，狡黠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并非說你一定要贏我，只要你認(rèn)認(rèn)真真陪我下上十天半個月的棋，過招個八百十盤，說不定我就答應(yīng)你了，并非沒有此等可能?！?p> “好了，我要去吃早飯了，你回吧?；匕桑 ?p> 佝僂的背影，走向側(cè)屋，王老頭的背影消失在張程的視線之中。
其實張程心里清楚，他哪來的早飯吃！
王老頭的兒子兒媳婦好吃懶做，從來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別說的早飯了，就連午飯，也要拖到下午才吃。
可憐的王老頭，老人本來就醒來得早，因為沒有飯吃，腹內(nèi)空虛，一上午也就不敢輕易出門遛彎，生怕半路上餓得眼睛發(fā)昏，暈倒在地，只好默默坐在門口，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解悶。
要是不忙的時候，張程或許可以抽點時間來陪陪老頭。
不過眼下，施飛和小妍，都在宜春樓里等他的回音呢。
尤其是施飛，月圓之夜已經(jīng)過去一天了，再這么拖下去，只怕是又要隔上一段日子，才能見到他了。
現(xiàn)在可沒有時間陪這狡猾的老頭子耗下去。
張程無可奈何，夾起棋盤，灰溜溜地走了，準(zhǔn)備回去再做打算。
……
畫館閣樓中，黑無常和白無常，端坐在一副畫卷中。
畫卷被懸掛在斑駁發(fā)霉的墻壁上，略顯突兀。
但是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因為他們也不會關(guān)心這些。
黑無常手持雙腿整齊地跪在屁股下面，手持黑子，他黑長直的頭發(fā)，就這么垂落在棋盤上。
白無常因為腿長，只能有些憋屈地盤腿坐著，又把一只膝蓋支棱起來，左右搭在上面，右手執(zhí)白子。
白無常輕吹一口氣，將黑無常垂落在棋盤上的頭發(fā)吹開。
他永遠(yuǎn)是面帶詭異的微笑，說起話來卻陰森森的：“你的頭發(fā)擋住了我的視線，難以看清棋子?？煜掳?，棋子在你的手上停留好些時間了。”
黑無常雖然長著一副兇神惡煞的臉，膚色也是烏青，聲音卻有些渾厚，像是一個樸實的山間老農(nóng)：
“你不是說，不看棋盤也能下棋么，我這頭發(fā)的只要不是改變了棋子的位置，落下幾根又何妨？我聽說，下盲棋的人，講究的是心境，你這么催我，可不是一件好事?！?p> 待到黑無常終于落子之后，白無常突然將手中的白棋子往窗外一拋。
棋子劃過一道拋物線，和王老頭屋里飛出的繡花鞋撞擊一下，又反彈回來，飛進(jìn)閣樓窗子，不偏不倚地落在眼前的圍棋盤上。
棋盤上的空白處，又多了一枚白子。
“你說的，可是這般的盲棋？該你了，老黑！”
黑無?？粗谉o常下的這招棋，凝視良久，默默道：“好棋，好棋啊?！?p> 說罷，他也將手中的黑棋子擲出窗外。
“哎喲，誰啊！”
張程低著頭回畫館，還沒進(jìn)門，頭就不知道被什么硬物砸了一下，頭皮有些微微疼，起了一個小包。
黑棋子從張程的腦門反彈回來，飛回窗戶，同樣落在棋盤上。
白無常有些詫異，嗅嗅鼻子，裂開的大嘴好像在笑，又好像在表示著驚訝。
“老黑果然還是清高一招，我又輸了！”
正在這時，張程咚咚咚地走上閣樓。
把棋盤往地下一扔，垂頭喪氣。
“晦氣，真晦氣，不但被這王老頭耍了一上午，還被個亂丟垃圾不講公德的人砸了腦袋?；逇?！”
他剛像往床上一癱，卻看見了斑駁的墻壁上，正在下圍棋的黑白無常二鬼。
張程一怔，走上前去。
“你們二人在作甚呢？”
白無常看著張程腦門上凸起的小包，笑道：“你沒眼睛么？我們自然是在下棋了?！?p> “下棋？”張程頗為疑惑，“你們也需要下棋么？我以為你們每天，不是藏在黑白畫筆里，就是藏在眾生圖中，沒想到，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還會偷偷出來下棋呢。”
白無常雖然有些不快，但是他的臉還是笑著的。
“什么叫偷偷下棋？我們兄弟倆隨時都能下，只是看我么愿意不愿意了。不過，主要是黑無常想要下棋，我也就勉為其難，陪陪他了?！?p> 張程看著畫中的黑無常，還在凝視在棋盤，若有所思的樣子。
“黑無常，你喜歡下棋么？”他大聲問道。
黑無常這才反應(yīng)過來，依舊是用憨憨的聲音回答：
“閑來無事，閑中取樂罷了?！?p> 張程想了想，一個有趣的念頭，突然在他的心中升起。
“黑無常，我問你，既然你這么喜歡下圍棋，象棋，你可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