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中思友人
小妍聽張程這番說辭，疑惑和恐懼夾雜的眼神中，也有了一絲憐憫。
甚至，有一道淚光閃現(xiàn)。
她低下頭，兩只手摳在一起，沉默不語。
好像是也想起了，過往的一些傷心事。
張程看得出來，小妍自然是有心事，而且方才自己的一番言語，打動了這個青樓女子。
“我這幾個朋友，都是粗人，平日里最愛的，就是吃肉，喝酒，還有女人。不過他們早就死了，或許已經在陰曹地府里逍遙快活去了。今夜，我要你把平生所會的才藝，統(tǒng)統(tǒng)展示出來?！?p> 一陣呼嘯之音襲來，一旁的小妍好像并沒有聽見，還是低頭不語，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子。
張程卻聽見了這身陰響，他推測，三兄弟馬上就要現(xiàn)身了。
“待會兒，你要用十二分的專注，彈琴，吟唱，起舞。然后陪我死去的兄弟們喝酒。你能做到嗎？”
“嗯?！毙″従徧痤^，水汪汪的眼睛，顯得楚楚動人。
張程微笑著點點頭，捋捋小妍幾根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的發(fā)絲，又扯勻她的輕紗，讓其端坐在八仙桌前。
陰氣愈發(fā)的濃烈，張程只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陣酸，緊接著，三位老兄，就圍著桌子出現(xiàn)了。
為首的大哥，見張程來了，很是高興，剛想和他打聲招呼，卻被眼前的小妍所吸引。
“這……好、好美的女人！”大哥一時間語言匱乏，難以找到一個形容詞，形容他眼里小妍的模樣。
他的兩個弟弟，也是垂涎欲滴，伸長這脖子，虎視眈眈地盯著小妍。
若是小妍和張程一樣，能看見這三個怨魂，一定會被他們腐爛的面容驚嚇到。
但是小妍什么也看不見。
她只是木木地坐著，雙手輕輕搭在桐木古琴上，偶爾抬頭，看一眼張程，神情復雜。
大哥站了起來，破舊的短衣衫，掉落下碎片。他伸出白骨嶙峋的手，顫巍巍地向小妍伸去，想要摸一摸她水嫩的臉蛋。
觸及到小妍的時候，卻像是穿過空氣一般。
“額？”小妍猛地一抬頭。
“怎么了？”張程有些緊張，難道小妍能感受到大哥的手指？
小妍疑惑地看著站在一邊，雙手背在身后的張程，遲疑道：
“公子，我的臉，突然涼颼颼的，好像被涼風吹過一樣?！?p> 張程舒了一口氣?？磥?，小妍確實能感受到大哥手指的撫摸，不過這種觸覺，僅僅來自大哥身上散發(fā)的陰氣，她并不能和張程自己一樣，看見這些亡魂。
大哥的兩個弟弟，也學著樣子，伸手探向小妍。
一時間，三個亡魂的魂魄，在小妍的身上交錯著，陰氣匯聚在她的身上，濃影重重。
“好涼啊……”小妍皺起眉頭，將身上的衣服裹緊，然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噴嚏。
張程沒有阻止，他知道這些亡魂并不會害人，久久蝸居在龍門客棧的廢墟之中，平日里極少見到活人，更不要說是活的女人了。
何況還是小妍這般美麗的女子，這些粗老爺們見了，自然心動，想要和她有肌膚之親。
待到他們上下摸索夠了，張程咳嗽了幾聲，輕聲道：
“夠了夠了，差不多行了，都給我坐好吧，別亂動。接下來，你們可要豎起耳朵聽了?！?p> 亡魂們這才戀戀不舍地回到座位上，眼睛仍舊是死死盯著小妍。他們其實也知道，身為亡魂的自己，是不可能和活人有實質的肌膚之親，能一飽眼福，也就不錯了。
“公子這是在和誰說話？”小妍轉頭問道，她已經干坐一陣了。
“沒什么，咳咳，你先彈奏一曲吧。”張程說。
小妍微微點頭，“公子需要小妍彈奏什么曲目呢？”
這一下可把張程問住了。他并不擅長古琴，也沒有聽過太多的曲目，所有難以回答。
小妍似乎看出了張程的窘態(tài)，笑了笑，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
“公子既然是來祭奠朋友，小妍就演奏一首《山中思友人》，可否？”
“那就聽小妍的?！睆埑厅c頭。
他說完，瞥了一眼三個亡魂，他們都端坐在桌前，身子挺得直直的，眼神里滿是渴望，對聽曲這事，充滿了期待。
對他們而言，遇上紅白喜事，在鄉(xiāng)間聽個戲曲班子吹拉彈唱，已經是十分奢侈的娛樂活動了。而青樓聽曲，之存在于道聽途說，想都不敢想，自己是萬萬沒有膽量和資本，進青樓點曲的。
小妍波動了琴弦，削蔥的十指，在琵琶上面劃弄了起來，一陣清音傳來，宛如一只夜鶯傍晚時分的疲憊，昏昏欲睡，聲音柔而委婉。
《山中思友人》描寫了對多年前分離的故人的思念之情，曲調委婉深情，意蘊綿長。
在徐徐路經的山巒間，琴音平和。在湍急的水流中，琴音劇烈。從層巒疊嶂的山間轉出后，琴音歡暢。桐木古琴獨特的音色，如同平靜湖面上散開的漣漪，在龍門客棧的廢墟上震蕩開來。
比曲子更動人的，是小妍演奏時的神態(tài)。
她頷首低頭，粉嫩的嘴唇泛著晶瑩的顏色，輕彎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帶著淡藍的纓絡墜，纓絡輕盈，隨著一點風都能慢慢舞動。
別說是三兄弟，就是一旁的張程，也看呆了。
一刻鐘的曲子，聽眾屏氣凝神，都沉浸在優(yōu)美的曲風，還有小妍的美貌之中。
余音繞梁，經久不散。
“我的娘哎，這就是琴？可比村里吹的嗩吶，好聽多了！”大哥感慨道。
“這有的比？果然這城里的東西，就是比鄉(xiāng)里好呀?！?p> “可惜我們活著的時候心疼錢，若是再活一次，就是白種他一年地，也要攢下錢，去這青樓里玩一趟！”兩位弟弟無奈的搖搖頭。
張程也很驚訝，不過，他更多的是驚訝于，在這南陽小城的青樓里，居然能尋到這樣一位才女，實屬不易。
看來，小妍的確是有故事的女人。
面對三兄弟的贊嘆，張程很滿意，他對小妍說：
“很好，我的朋友們一定很喜歡你的曲子。接下來你再唱一首歌吧，然后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