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喧從香坊里出來,因為走得太快,直接撞上了人。
云薄正失神地看著顧憐幽那雙清光瀲滟的眸子,卻忽然被人一撞,下意識回頭看去。
江竹喧剛要出聲,就看見了云薄對面的顧憐幽,江竹喧的表情活像見了鬼,看了看云薄,又看了看顧憐幽,她居然是拔腿就跑,連句抱歉都未說。
云薄一頭霧水,顧憐幽卻勾了勾唇角,心中明白。
云薄轉(zhuǎn)回頭看向顧憐幽時,顧憐幽卻仿佛沒看到江竹喧一般,溫聲道:“云薄,雖然你的話說得有些晚了,但我還是想多謝你?!?p> 原來上輩子她那么努力,并不是沒有得到過。
這份曾經(jīng)很想要的真心,雖然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想要,可總比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好。
江竹喧離開后,那幾個貴女也從香坊中出來,各個面色凝重,抬頭看見顧憐幽和云薄站在南臺臺階上說話,也不禁感嘆。
“云公子和顧二姐姐真是郎才女貌啊…”
“之前聽江竹喧說顧姐姐上趕著云公子,還說什么顧姐姐給云公子求護(hù)身符什么都她都撞見了,可無論怎么看來,似乎是云公子上趕著顧姐姐?!?p> “大抵是江竹喧她求而不得,就詆毀顧憐幽罷,她愛搬弄是非,如今我也是看明白了,不能怪朱樾兒跑出去追?!?p> 眾人低聲議論,人流與顧憐幽擦肩而過。
顧憐幽看著她們出來的方向,已是心中明白,她將手中的花燈遞給云?。骸霸票?,哪怕寒夜獨燈,君子不以冥冥墮行,希望你從此之后都能大膽面對自己的心。”
云薄迫不及待道:“那你的心呢?”
顧憐幽淺淺一笑:“我的心,你很快就會知道?!?p> 竹心跑上來,氣喘吁吁道:“小姐,再有半個時辰左右,大人就要回來了,您得趕緊?!?p> 云薄看向她在燈下的模樣,淺淺笑顏,雖然和當(dāng)初總是眉眼天真時不一樣了,卻更添沉靜幽然,如同一株幽蘭,真正合了她的名字。
而顧憐幽卻忽略了云薄的視線,她看見竹心的一刻,也看見了其后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棲如身邊那位道長,白須白發(fā),可面貌明明卻還很年輕,此刻正淺笑地看向她。
顧憐幽收回視線,向云薄道別:“明日大宴再見?!?p> “明日見。”云薄的心砰砰地跳著,看她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去想以后,心亂如麻,輕輕摩挲著手上花燈燈柄。
顧憐幽走了兩步,那位道長叫住了她:“顧姑娘為何要選擇做惡人?”
“那道長為何要久留在惡人身邊?”她話語簡明,語氣平靜,“皇權(quán)生死中逃過一劫,本就該遠(yuǎn)離紅塵,您出世又返回,難道不是執(zhí)念太深?”
無垢卻不顧她所言,一心提醒道:“顧姑娘這么做,于己無益,哪怕重來一回也是一樣孽果收尾?!?p> “于我是孽,于旁人卻不是,弱者甚眾,我不能只為自己?!鳖檻z幽的衣裙被春風(fēng)吹拂微擺,語氣平淡,仿佛她要做的事情只是吃飯逛街那樣尋常。
“他日萬劫不復(fù),眾叛親離,也是顧姑娘想要的結(jié)果?”
她的語氣從容淡漠:“雖九死其猶未悔?!?p> 無垢無來由手一抖,明明自己才是窺破天機(jī)之人,天有雙星,南斗生北斗死,她的來歷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面對她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神時,竟無端生出欽佩之意。
顧憐幽只是如此疏淡又遙遠(yuǎn)地看著他,要做斬萬丈風(fēng)浪的人卻依舊如此冷靜:“您既然已經(jīng)出世,想必不會摻和人間事宜,望您為天下蒼生一條活路。”
“更何況,位登極地,手握大權(quán),對我而言,這怎么就是壞事了?”
二人說話間人潮涌動,暗衛(wèi)扮成尋常路人模樣圍在顧憐幽周圍。
顧憐幽靜靜看著他:“我就愛曳尾于灘涂,在皇權(quán)污濁間行走,于我而言,并非屈心抑志?!?p> 暗衛(wèi)行走間,她的余光中都能窺見一二。
棲如以為她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從丞相府的那一次,到現(xiàn)在。
暗衛(wèi)細(xì)作一直以來遙遙地跟著她,也只有晝玉在場的時候,晝玉的暗衛(wèi)在側(cè),那些暗衛(wèi)不敢接近,或是山寺見文帝,和東宮之中。
但她的行蹤,其實棲如很清楚。
無垢緩緩道:“希望顧姑娘不要后悔?!?p> 顧憐幽抬步就走,消失在人川洪流之中。
夜色迷茫,丞相府中的暗室里,侍女恭敬道:“雖然影衛(wèi)們聽不清顧二小姐和太子殿下說了什么,但顧二小姐顯然每一次都拒絕了太子殿下,這一次也不例外,相比之下,對云公子態(tài)度反而更好上一些。”
侍女又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棲如始終閉著眼,聞著室內(nèi)的檀香。
“墨兒對她有意卻是我未曾想過的,她倒也知曉分寸,其心可鑒。”
不過分揭穿,為墨兒保留了顏面,卻也拒絕得干脆,分寸捏得恰到好處,也算是對她的示好。
棲如緩緩睜開眼睛,伸手拿香勺去撥檀香:“待明日大宴,想必顧憐幽的立場都可分明了,送一套衣物過去,樣式大方些,用料貴重些,我記得給郡主做的那套墨色衣衫用了千金的云錦,就將那套衣裳送過去,別丟了我的臉?!?p> 晝玉回到宮中,一直沉寂未有開口,無言不敢大聲說話,躬身道:“殿下,您放在顧姑娘的影衛(wèi)說,一直有另一撥人暗暗跟著顧姑娘,但顧姑娘似乎有所察覺,卻不作反應(yīng),還將我們的人當(dāng)成了和那些人是一撥?!?p> 他沉聲道:“往下查,看看是誰的人。”
無言立刻應(yīng)道:“唯?!?p> 晝玉扶額,閉上眼止不住地去想她的話。
若說她恨月氏,如今她卻親近月氏,她前世愿景究竟為何?
若說她的遺憾是云薄,可能是一部分,卻不可能是全部,不可能讓她反應(yīng)如此過激,她不是這樣囿于情愛的人。
晝玉開口道:“連夜送一套大宴能穿的衣衫到御史府,不要聲張。”
無言猶豫道:“可尺寸…”
晝玉隨手揭過宣紙,寫了幾筆,無言連忙上前接過。
“還有,將顧中郎叫來,孤有事要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