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
“小姐,這里就是您的房間了。”一個梳著一條長辮子的姑娘把拎著一個布包袱的女孩領(lǐng)到了章公館最西側(cè)的一個房間,因為已近傍晚的時間,房間里陽光大盛,已經(jīng)偏西的日頭將房間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熱烈的橘紅色。
拎著包袱的女孩有些羞怯的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沒說出什么,她常年住在鄉(xiāng)下祖宅,一口的鄉(xiāng)音,她說不來辮子姑娘那么好聽的上海話。
辮子姑娘名叫阿四,是家里的女傭,平日里主要是跟著太太的。像這種給人領(lǐng)路的活計原本是不用她來的,她不過是領(lǐng)了太太的授意,過來給這位大小姐立立規(guī)矩,讓她知道章公館的女主人究竟是誰。其實說到底還是太太在意自己不是明媒正娶的身份而已。
“太太規(guī)定,每天晚上五點一刻準時開飯,小姐收拾好了就準時下去吧,可別叫太太少爺們等急了?!卑⑺目粗@位章家名義上的嫡出大小姐那一副上不得臺面的土包子樣,連敲打她的心情都沒有了,交代完晚飯時間就轉(zhuǎn)身走人了。
章玉漾就這么目送著阿四離開并將房門關(guān)上,那扇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她也卸下了臉上的那抹羞怯的笑容。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即是感嘆自己過去命運坎坷,也是感嘆自己未來命運的艱辛,總之就是很難啊。
“老黃,人我給你叫來了,想說什么你自己說吧?!卑桌蠣斪涌匆妴坛鷣砹?,就準備撒手不管這事了,其實主觀上他還是比較認可這事的,但是他并不想強迫楚生這個孩子,所以一切就看這個孩子自己的了。
“老爺子,您找我嗎?”喬楚生看著白老爺子和黃先生并排坐在那里,他有些困惑,這倆人湊一起找他做什么。
最近沒聽說有什么上海灘有什么要緊的事情需要這二位聯(lián)手行動的啊。
“楚生啊,其實不是老白找你,是我找你,我這有件好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黃老大也有些為難,按說這都是婆娘家的事情,怎奈這白啟禮家中就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女主人,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他來接手這活了。
喬楚生眉頭微微蹙起,轉(zhuǎn)瞬又放開了,他看了白老爺子一眼,老爺子眼觀鼻鼻觀心,看來這是要讓他自己決定了。
“黃老大您太客氣了,您要有用得著喬某的地方,喬某定當義不容辭?!眻雒嬖捖?,說了也就說了。
“是這樣的,我最近呢和老白合作在做一些貿(mào)易生意,與那個船運的章家往來頗多,這位章先生呢,有個閨女,因為替老人守孝,耽誤了佳期,如今都已經(jīng)二十有四了,章先生為此很是頭疼啊,他就想去找個正直有擔當?shù)暮媚腥藢㈤|女托付終身。我呢,一時嘴快就想到了你,我與他說了你的情況之后,章先生那是特別滿意,直夸你是青年才俊,然后我這就過來給你說媒了?!秉S老大說完一攤手,他真的就是一時嘴快。
黃老大想了想,還是又補充上了一句:“那姑娘我沒見過,但是聽說以前一直是跟著章老夫人在家學(xué)規(guī)矩的,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
“作媒?!眴坛蛔杂X的重復(fù)了一下黃老大的話,這位是最近太清閑了嗎,怎么連這種事也干了啊,喬楚生不自覺的又看了一眼白老大,他老人家還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黃老大,這畢竟是終身大事,你且容我考慮考慮,三日之內(nèi)定會給您答復(fù)。”喬楚生送走了黃老大之后,就過來問白老爺子的意見了,他的本意其實是想拒絕的,這上海灘是舞不好跳了,還是酒不好喝了,他沒事給自己身邊放一個大家閨秀干什么,他又不是腦子有病。
其實他也不排斥婚姻,但是如果對象是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那他就有些接受不了,可是今天是老爺子把自己叫回來的,雖然老爺子當時什么也沒說,可他還是想聽聽老爺子的意見,對他來說,老爺子可比那可有可無的婚姻來得重要多了。
“老爺子,這事您怎么看?”喬楚生恭敬的坐到了老爺子下手邊的一個位置。
“我啊,完全支持你的意見,畢竟這是你的終身大事,這兩個人啊,以后是要過一輩子的?!卑桌蠣斪酉仁潜砻髁俗约旱膽B(tài)度,然后才委婉的說起:“不過呢,楚生,你也老大不小啦,也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那章家是杭州的大戶人家,世代書香,很是清貴,也是到了章士釗這一輩才開始棄文從商的,這樣人家教養(yǎng)出的女子應(yīng)該是個能過日子的?!卑桌蠣斪幼詈蟮淖詈筮€是沒忍住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見說了出來?!?p> “老爺子,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容我再想一想?!眴坛行╊^疼,看老爺子眼巴巴的那樣,他是真想一口答應(yīng)下來的,可也確實如白老爺子說的,這兩個人是要過一輩子的,他需要再好好消化一下這件事,總之,現(xiàn)在答應(yīng),他是真的說不出口。
“想歸想,晚上留下吃飯,你也老大不小了,偶爾去去歌舞廳沒什么,這樣天天泡在那里,到時候會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看得上你啊。”白老爺子一句話就叫停了喬楚生準備開溜的腳步。
“……”
章玉漾是掐著五點整的時間下樓的,說是五點一刻開飯,她可不敢讓別人等她,果然,提前了一刻鐘她還是最后一個到的,這章公館的女主人和她的兩個兒子都已經(jīng)在餐桌邊坐好了。
“見過太太,這是我為太太和兩位弟弟準備的見面禮?!闭掠裱贸隽嗽缇蜏蕚浜玫亩Y物,給太太的是一個繡著海棠的香包,她沒記錯的話,太太名字里似乎有個棠字。
給兩個男孩分別準備了一套繡著歲寒三友的手帕,她也就繡法也算拿得出手,兩個男孩看了禮物之后均是一臉嫌棄,可是看著母親沒說話,他們倆也不敢太過造次,就那么坐在座位上互相擠眉弄眼,完全不把章玉漾放在眼里。
“你有心了,坐下一起吃飯吧。”章太太大約沉默了有兩三分鐘才開口說話的,她和章老夫人斗了一輩子,萬萬沒想到老夫人居然手把手教出了這么一個綿軟的人來,說實話,她是有些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