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局變6
姜略當日就送妻女離開了燕州,回清風觀的路上,海城之圍的影響就已經顯現(xiàn)出來了——
年前這幾天本該是熱鬧的街道卻變得蕭瑟起來,店鋪大都閉門歇業(yè)了,就連孩童的歡笑聲叫嚷聲都聽不見了,年節(jié)的歡喜氣氛被沖得一干二凈。
各城鎮(zhèn)的城門處已經開始戒嚴,路上趕路的車馬百姓很多,有的人家?guī)缀跏桥e家搬離,俱是往來匆忙、神色凝重。
概因此,從燕州至清風觀本來只有不足兩日的路程,硬是走了三日,途中也陸續(xù)收到了海城戰(zhàn)事的消息。
大興大軍在海城城門口遭到了攔截,雙方已經戰(zhàn)了一場,以海城方閉城收兵結束,各有死傷。
朝廷大軍喊話城中百姓,此戰(zhàn)只為抓捕前渤海國余孽顧修和大周賊子李摯,并稱只要能活捉或擊斃此二子,賞千金,封萬戶侯;能打開城門或是協(xié)助抓捕此二人者,另設有不同等級的賞金與官職。
然而海城的城門一整日未開,第二天,大軍就發(fā)起了第二次攻城,并使用了火藥。
據傳火藥頗具威力,將城門都險些炸開,比撞車還要厲害,起碼不用士兵冒死沖鋒。
幾年前沈崖香曾將煙火賣給石抹德馨,想來他們買走煙火之后也沒有閑著,這就是大興這些年的成果了。
據說,李摯隨后出現(xiàn)在城頭上,他也使用了一種叫做火球作武器,能燃能爆,效果更加驚人,即便是在八九尺開外都可能被火球所傷,給朝廷方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不得不休兵停止攻城。
這是第一次交戰(zhàn)的雙方均使用了兵刃箭石之外的武器,且殺傷力顯著增加。一時間關于戰(zhàn)事、關于火藥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就連景和三十五年初三那天夜里,大周中京承天門上方曾燃放過煙火的事情也被人挖了出來。
在傳言中,那就是最早的火藥,火藥也成了是景和帝煉丹藥時做出來的。
消息一散開,大家對他的看法都變得復雜起來,除了認為他荒唐無能之外,還多了殘暴和讓人畏懼的評語。
對絕大多數(shù)普通的老百姓來說,火藥是可怕的東西,殺傷力更大就意味著戰(zhàn)爭會更加殘酷,意味著會有更多的血腥與死亡,做出這樣的東西不是殘暴、不安好心是什么?
一路上,沈崖香沒少聽見人罵景和帝,雖然她并沒有背負罵名,但心情也并不好受,對景和帝的觀感也變得復雜起來。
一開始她只是想用這發(fā)光、發(fā)亮、發(fā)出彩色煙霧的東西,向姜略獻寶,以回報他對她好,讓他開心。
后來東西做出來了,她確實想過再改進一下增加些威力,但那時她所想也不過是為了自保,為了掙錢,為了圖利。
即便她知道這東西提升威力后會成為殺人的工具,但那時戰(zhàn)事離她太遙遠了,而且旁人的生死她根本就不在乎,她也看不到更深更遠,她選擇肆無忌憚。
如今,她倒是能夠看得足夠深遠了,可這一切卻已經都由不得她了。
眼下可以預料到的是,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參與改造火藥,來利用它達成自己的目的,它的殺傷力也會越來越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死于它的威力之下。
它距離當初美得絢爛的禮物屬性越來越遠,已經不再純粹了。
姜略見她悶悶不樂,心中了然,揉了揉她的頭頂,道:“這是崖香以聰明才智和心意做出來的禮物,你沒有錯,火藥本身也沒有錯,只是用它的人有對錯,不必有負擔?!?p> 沈崖香悶聲道:“這還能夠算得上是禮物嗎?還能夠讓你覺得開心嗎?”
“當然是了?!苯渣c了點頭,反問道,“知道當初我為什么沒有阻止你把它變成武器嗎?”
在沈崖香來北興的路上開始,世里合剌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她在船上時就沒少搗鼓改進配方,后來這幾年雖然沒有那種緊迫感,卻也陸陸續(xù)續(xù)調整過配方。
姜略從不曾阻攔過她,也不曾跟她講過后果。
那時她看不到后果,但她想他應該是清楚或者說能夠預料到眼下這種結果的。
可為什么呢?
她搖了搖頭。
姜略道:“我覺得這并不全是壞事,如果它再厲害些,不僅能夠摧毀普通的房子,也能夠攻破宮殿,不僅能夠炸毀血肉之軀,也能壓制利劍盔甲和武力,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它反而更加公平,當然,要更加公平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p> 他輕輕地點了點沈崖香的額頭,“所以,崖香啊,既然邁出了這一步又不想讓事情徹底失控,那就要繼續(xù)下去,要讓手中的武器比別人的更強,一直走在別人前面,讓人有忌憚?!?p> 沈崖香若有所思。
“有我陪著你。”姜略又道。
沈崖香點了點頭。
到了第三日,述律琢正式發(fā)布討賊檄文,稱海城為亂臣賊子所占,大興正式對其開戰(zhàn),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要以最快的速度將反賊肅清,并勒令周邊城鎮(zhèn)配合大軍從海路進攻,及加強防守以防亂賊出逃生變!
檄文中透出來濃烈的殺伐之意,最新的戰(zhàn)況如何暫且還不得而知,但氣氛確實越發(fā)緊張起來。
沈崖香和姜略在臨近清風觀的路上還碰見了一波調往海城去的大軍。
姜略將妻女送回之后,只在觀中安排過后,就連夜又離開了。
沈崖香雖擔心他,也忍著沒有說過一句阻攔之言。
自此,本就清凈的清風觀徹底閉門謝客,并開啟了護山大陣。
又過了幾日,已是小年,距離阿鄰跟沈崖香說好的要來陪她過年的日子都超過了,還不見人影。
臘月二十八這天,沈崖香派到清風觀山門外迎接的人沒等到阿鄰,卻等來她身邊的一個得力的女管事。
對方衣衫襤褸,滿面風霜塵土,身上上下也多處是傷,一見到清風觀的人就暈厥過去了。
好在只是驚慌過度,加上連日奔波勞累又不曾吃喝,如意給她扎了幾針很快就醒過來了。
女管事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趕快,快去救姑娘,我們來的路上遇到劫匪了,姑娘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