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請教幾個問題”——萊茵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飄浮在斜前方的黑炎怪物的同時,伸出手將怪物方才查閱的檔案招致身旁。
他不可能輕易相信惡魔的說辭。
“種米?你在調查他?”
“嗯……純粹是個突發(fā)事件?!焙谘讗耗У恼Z氣不復先前那般篤定,“實際上,我到這兒有別的原因。”
奧羅本想確認完種米的個人檔案后再去院長辦公室找萊茵,把有關血族領主選舉的事情問清楚了,再來考慮“幫種米還是不幫”的問題。
孤兒想要尋回他的父母,而剛好種米的倆親人只是失蹤,社會上沒給出“死亡”定論,中間還有很多空子能鉆。
“離我的孩子遠點?!?p> 萊茵像是壓根沒把他的解釋聽進去,眼神一下子變得格外兇狠。
“我還有別的業(yè)務要忙,盯上這里的小孩對我有何利益?”
身披黑炎的怪物反駁了幾句,但隨即他的語氣又松軟下來,恢復了先前的柔和:“萊茵,你之前是在詢問他哭泣的理由嗎?”
“不干你事?!蔽羧盏难孱I主沒好氣地回復道,“把你要問的問清楚了,早點離開這里吧?!?p> “黑魔法師集會潛入血族領已經有很長一段時日了?!?p> “我知道?!比R茵的語氣中憑生出一股不耐煩來,“你想問什么?”
“你相信他們的說法嗎?”黑炎惡魔臉上兩團明黃色火焰忽明忽暗,仿佛是在反映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什么說法?”萊茵挑了挑眉,“伊蘭諾轉世的那個?”——也只有這個了,黑魔法師集會正是為了尋找伊蘭諾的轉世才如此大動干戈,在王國上下搞破壞、引起混亂,還雇傭夜家用偏玄學的方式來搗鼓“復活儀式”。
“像你這樣的血族人,應當是不會……”
“我信?!?p> “?。俊卑耗к|體的黑色火焰猛然變得旺盛,“可是,‘伊蘭諾的轉世會出現在血族領主選舉上’這種說法毫無根據……”
“血族人比你們這些其他領域的生靈更相信這個‘預言’。”萊茵合上手中的檔案,一揮手讓它自行歸位,“我們都認為那位一心為血族奉獻的領主終有一日會返回世間,完成他上一世未能成就的偉業(yè)。”
“嘛……我也不是領地里那些思想頑固的老人?!比R茵正色道,“但是,‘毫無根據’,卻也并非如此?!?p> “怎么說?”
“在黑魔法師集會以這個理由入駐血族領之前,我們那里一個很厲害的魔法師就做出過類似的預言了?!比R茵微垂下頭,讓旁人無法輕易看見他的表情,“當著我的面。”
“很厲害的魔法師……他說了什么?”
“呵呵,比那群黑魔法師整出來的明確多了!”萊茵咬牙切齒地說,“他告訴我,我那未出世的兒子,就是伊蘭諾的轉世!”
“?。?!”
(但是,這樣一來,萊茵對待萊斯特斯的態(tài)度也就合理多了……因為他認為萊斯特斯的內芯換人了、被從前的血族領主取代了。)
(我的夢……嘶。)
奧羅感覺自己的頭隱隱發(fā)痛,胸口出也誕生了一種被烈焰灼燒的痛苦感受,蒼白的霧氣自他腳下升起,這次居然蓋過了黑魔法的氣勢。
“后來,我的孩子出生了?!比R茵倒是陷入了回憶,沒注意到黑炎惡魔狀態(tài)不對勁。
“出生了……然后呢?”
奧羅強忍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不適問道,他的耳畔甚至已經回響起夢中人的聲音——“伊蘭諾”正在對他說著什么,但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哪怕用心傾聽也聽不出一個熟悉的字音來。
“他死了?!比R茵深吸一口氣,仿佛直到現在,這件事在他心中還是個過不去的坎,“是真的死了。”
“那——”
“是我的朋友,還有那位能力強大的魔法師,幫我復活了他?!比R茵有些脫力地靠向書架,“那家伙睜開眼睛的瞬間,我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他不是我的兒子,他是一個與我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p> “是個可怕的惡魔——當時的我便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將他驅逐出了我的領地。”萊茵有些自嘲地說道,“我辜負了我的朋友們,也辜負了那位魔法師。而他也自認為沒達成我的希望,自我贖罪般地把自己關進了血族城堡中的密室里?!?p> “我辭下領主的職務,離開血族領前曾去向他道歉,但他依舊沒有離開那間密室,也沒有回應我的呼喚。”
“如果萊斯特斯真的……”
“他和我沒有關系?!比R茵打斷了黑炎惡魔的話,“他愿意幫黑魔法師,或者他被黑魔法師暗算了……都和我無關。”
“好吧?!眾W羅原本只打算詢問關于血族領主選舉的某些事項,卻料想不到地得知了這般血族秘辛,“你沒有懷疑過那位魔法師的預言嗎?”
“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我的孩子早已逝去是絕對的事實?!?p> “萬一有其他自稱是伊蘭諾轉世的人冒出來呢?”
“那和我又有什么關系?”萊茵白了黑炎惡魔一眼,“況且這不正是人們所期望的嗎?混亂……以及,‘任何人都有成為偉人的機會’。”
“這不是你我應該關心的事情。”他說,“黑魔法師集會自有辦法去認證。”
“確實呢?!?p> “還有別的事情嗎?”萊茵撫摸著未放滿檔案的書架,一邊用著十分惡劣的語氣質問今日的不速之客。
“我想到的話,還會再來的?!鄙砼谘椎墓治锶缡钦f道。
突然得知了這么一件事情,原本在心中醞釀好的問題一時間也忘了大半……奧羅在黑色火焰的偽裝下瞇著眼睛思索了一會兒,斟酌著言辭又拋了個問題出來:
“血族領主選舉……是類似擂臺賽那樣的嗎?”
“……大部分情況下,是的?!比R茵有些無語地應答道。
“我知道了?!焙谘讗耗舷赂又?,好似是在點頭。
一小團火焰從他身體上分離出來,飄至萊茵眼前,化為了一小張圖紙。
“這是?你什么意思?”
“有需要的話,可以用它聯(lián)系我,材料用最便宜的魔獸血液就足夠了……還有蠟燭,是與召喚當日日期相同的數量。”
“喂,蠟燭沒有神秘學意義吧?”萊茵眼見惡魔準備原地消失,趕忙叫住了他,“而且為什么我會需要這玩意?”
“生活要有儀式感?!?p> 惡魔留下這樣一句話,便做個樣子般地以“消散”這種方式離開了。
…………
孤兒院的院長先生總算出現在孩子們視野中時,已經是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了。
照顧了半天的小朋友并沒有讓藍眼與斯賓塞的關系變得更好,反而藍眼在與斯賓塞的交流中察覺到對方更多的不軌舉動——斯賓塞一直在調查埃利佩前六年的蹤跡,就像是在模仿藍眼以前做過的事那樣。
“你還跑去埃利佩的老宅、拜訪了輕風山的那些廢人?!”
要不是打不過,藍眼早就上手了。
“麥格王國的法律治不了你這種人嗎,侵/犯他人隱私、擅闖他人住宅的混賬?”
“你自己不也在邊緣地帶闖蕩嗎?”斯賓塞反問道。
藍眼的職業(yè)是催債人。
“你!切。”藍眼別過頭,隨后便發(fā)現了正朝著他們走來的院長先生,“啊,萊茵先生,你來了?!?p> “咦?埃利佩呢?”
“我在這里?!北е化B紙質檔案、跟在萊茵身后的奧羅出聲回復道。
“哇哦,這些是什么?”
“父母失蹤的孩子們的檔案?!比R茵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埃利佩先生跟我說,他打算幫孩子們尋找失蹤的親人,讓他們一家團圓?!?p> “院長先生不會難過嗎?”藍眼幫著照顧那般小孩,自是了解孩子們對萊茵的特殊稱呼。
“這是孩子們的愿望。”
萊茵環(huán)顧四周,有些圍上來的大孩子們聽到這話反而低下頭來,他們的親人已經失聯(lián)許久,這種希望也早已熄滅了很長時間。
紫星大陸上光是人類這一種族就能做到二歲開啟靈智、理解自己的身份并努力掌握各種通識知識。他們又怎能不明白“孤兒”這一身份是一頂永久戴在頭上的帽子,無論過多久都摘不下來的呢?
斯賓塞掃了一眼最上面那份檔案:
“種米……這孩子,是之前在宴會上哭泣的那個吧?”
“他在玩耍時把父母的遺物弄壞了。”萊茵解釋道,“那是一盞紙雕燈,是他的父母還在時,父親為他做的?!?p> 而種米的母親有著“光影”這一靈記,能將紙雕燈最美的一面展現給她的孩子。
“嚯,藝術品?!彼{眼隨意地感嘆道,“不過,它不是被黑魔法破壞的嗎?”
“紙雕燈上有自保的機關?!比R茵瞟了一眼種米的檔案,“注入魔力過多,它就會自動損毀?!?p> “注入魔力……哈哈,小種米不會是把父母的遺物當作傳說中能實現愿望的‘神燈’了吧?”抱著檔案的奧羅突然開口道,雖然這樣的聯(lián)想很牽強,但確實達成了一定的效果——周邊的幾個大朋友們身體猛地一震,眼神中滿是愕然。
“神燈?我好像在哪里聽說過?!比R茵眉頭微皺,他沒把奧羅的話語當作一回事,這會兒不過是聽到一個詞后下意識地進行思索。
“是圣血劇團的成名劇,《神燈傳奇》里出現的神奇物品?!彼{眼先他一步想到答案,“以前我還和埃利佩……不,沒有,是埃利佩的媽媽帶著我,還有其他一些小伙伴去湊過熱鬧?!?p> “但埃利佩沒有去,他的身體……”藍眼及時止住話題,再說下去,又會被斯賓塞聽出些信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