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掀起了一陣海嘯
在家里玩了許久的密室逃脫都沒能通關的周桐已經(jīng)把平板撤在一邊趴著睡著了,幸好睡前她還沒忘記把毛毯搭在身上,不然等醒過來以后指定又要鬧肚子。被周桐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復幾次后微信那里就出現(xiàn)了代表有未讀信息的小紅點,已經(jīng)睡沉了的周桐什么也不知道,只顧著在夢海里遨游了。
宋清看著手機微信里給周桐發(fā)過去的幾條消息就像石沉大海,沒有得到絲毫回應,心里惴惴不安。馬志文看著跟個雕像一樣坐沙發(fā)上盯著手機一動不動的宋清,無奈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別看了,說不定你女神就是有事顧不上看手機,等過會就回你信息了,你別跟個望夫石一樣行嗎?”
宋清白了馬志文一眼,沒反駁他的話。他就是關心則亂,他怕周桐看見網(wǎng)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心情不好,怕她身邊沒人陪著再一時想不開做點什么傷害自己的事情……
“發(fā)生這么大的事,玫姐肯定會寸步不離的陪在周影后身邊的,你別多想成嗎……”
仿佛宋清肚子里的蛔蟲,一眼洞悉了他內(nèi)心想法的馬志文出言寬慰道。
“你就放心吧,實在不行我去開車,帶你去周影后那里看一看?就說……哦那個密室逃脫!你不是給周影后推薦了那個游戲嘛,就說想跟她一起玩,怎么樣?”
宋清對馬志文的提議有一瞬間的心動,但仔細想了想,這多事之秋,周桐那邊本來就已經(jīng)夠忙了,還是別在這個時候給她添亂了。
“不了吧,她那邊肯定還有很多記者蹲守著,我怕我們過去再給她添麻煩?!?p> 可算還有點理智,馬志文心想,本來他這個提議就是開玩笑說出來為了讓宋清安心的,既然宋清還能認清現(xiàn)狀,說明還不到需要他勸誡的地步,他也就不擔心宋清色令智昏了。
齊玫到周桐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這天好像比她去公司的時候更陰沉了一些,只不過以為會下的雨就是沒下下來,天氣又悶又燥讓人很不舒服,踏進周桐家門以后的齊玫才總算是緩過來一口氣。
燈還開著,齊玫放下包,一眼就看到了在沙發(fā)好夢正酣的周桐,她沒把周桐吵醒,躡手躡腳的走到客廳的桌子旁,動作輕柔的拉開椅子,把隨身帶著的筆記本打開,無聲的處理著今天沒來得及處理的事情。
外面起風了,隔著玻璃就能看到外面的樹枝樹葉被大風刮得左擺右晃,如果下雨,那指定要下一場大暴雨,齊玫心想,低頭繼續(xù)手頭的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齊玫桌上的咖啡已經(jīng)見底了幾杯,剛滿上的新的正冒著熱氣,齊玫已經(jīng)忙完了積攢的工作,正輕輕敲擊著鍵盤往空白文檔里飛快打字。
沙發(fā)上的周桐蹬了蹬腿,換了個姿勢,沒一會兒,似乎覺得新姿勢不那么舒服,繼續(xù)又換了一個……
齊玫留意到周桐的動靜,看了幾眼,知道她這是要醒了。
果不其然,持續(xù)換了幾個姿勢都不滿意的周桐,真就這么把自己給折騰醒了。她揉揉眼,不知是睡懵了還是沒緩過神,愣愣的看著坐在桌前喝咖啡的齊玫。
“玫姐……”
“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夠久的,睡餓了沒?”
“沒……”
齊玫問什么周桐答什么,兩個人倒是配合默契。
“玫姐你這是從公司回來了?”
終于完全從困倦中回神的周桐驚奇的跟齊玫確認道,齊玫點點頭:“洗把臉,從公司帶來了一些信息,等會兒我們討論討論。”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先去洗臉吧?!?p> 那應該就是壞消息了,周桐心想,聽話的去洗了把臉,把臉上殘存的困意驅散了個干凈,清清爽爽的回來拉開齊玫對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說吧玫姐?!?p> 齊玫斟酌片刻,將公司里老板和她之間的對話全部如實告訴了周桐,包括齊小恬背后的金主勢力,包括董瑞峰的隱晦暗示,包括公司對齊小恬的未來規(guī)劃……
齊玫說的艱難,周桐聽的卻很平靜。待齊玫全部說完,周桐只在聽到齊小恬背后勢力和公司計劃將屬于她周桐的資源一步步轉移給齊小恬的時候,挑了下眉,除此之外并沒有齊玫想象中的更激烈的反應。
齊玫有些驚訝,剛想開口問什么的時候,周桐制止了齊玫,笑著說:“玫姐,你先讓我緩一緩?!?p> 說完這句話,周桐就陷入了沉默。
齊玫看著燈光下周桐如剛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凈的素顏,透著這張老天爺賞飯吃的臉,齊玫仿佛看到了她剛接手周桐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周桐才上初中,學校劇組兩頭跑的生活,讓還在長個子的小姑娘瘦的跟個竹竿兒一樣。
好在周桐那張臉沒被整日超負荷的疲倦侵襲,哪怕睡眠遠遠達不到國家要求的中小學生睡眠時間,她那張爭氣的臉也時刻散發(fā)著獨屬于少年人的鮮亮兒元氣。
周桐正在拍電影里女主角的童年時期,是場在雨里的哭戲。導演是個較真兒的人,戲里該什么天氣現(xiàn)實就得按什么天氣來,等了好幾個星期的下雨天,那天恰好就來了,老天爺?shù)故呛芙o面子的大雨傾盆,這可讓那場戲的演員們壓力不小。這一段戲可是導演特意壓著留著給下雨天準備的,如果一遍遍的過不了,耽誤的不僅是全劇組的時間,更重要的是假設失去這次機會,下一次的雨天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來。
稚氣未退的周桐利用等待的時間一遍遍在心里揣摩待會這戲怎么演,她年齡小,緊張都被清楚的寫在臉上,暴露無遺。
齊玫在暗處悄悄觀察她未來將要攜手共同進退的小藝人,看見這小姑娘流露出明顯的緊張后,便篤定她第一鏡第一次大概率是過不了了。
果然,因為緊張導致沒完全進入狀態(tài)被導演突然喊停的周桐跟個小落湯雞一樣站在原地,聽導演語速很快的給她和其他演員講戲,其他演員雖然也站在雨里,但身邊好歹有個撐著傘幫著遞熱水的經(jīng)紀人跟著,只有周桐,淋著雨聽的認真,卻沒人照顧著關心她冷不冷渴不渴,齊玫看著有點心疼,可惜剛拿上傘的功夫導演就已經(jīng)要求清場,開始了第一鏡第二次的拍攝。
出乎齊玫意料的是,這小姑娘在拍戲上的確有天賦,導演那邊剛喊“開始”,她就已經(jīng)找準情緒迅速進入了狀態(tài),這不過這次她的表現(xiàn)很完美,跟她搭戲的小演員卻說錯了詞,只得重來……
雨中的戲還在拍著,齊玫就給公司打了電話,帶周桐這件事就這么拍了板,成了寫在合約里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p> 下了戲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擁有一個新經(jīng)紀人的周桐可憐兮兮的濕著頭發(fā),打算自己找條干毛巾把頭發(fā)擦一擦,迎面就跟拿著干凈毛巾和厚衣服的齊玫打了個照面,從那之后,周桐也是有經(jīng)紀人照顧著的小朋友了。
一照顧就照顧了近十年。
當時還要每天早起背英語單詞,晚上被數(shù)學題折磨到崩潰大哭的小朋友現(xiàn)如今也長成了把心思藏在心里、能自己排解壓力和糟糕情緒的大人了。
悠悠歲月不饒人啊。
齊玫收回之前一直落在周桐身上的目光,起身去廚房給還在桌前靜靜坐著的周桐煮了一杯牛奶。
站在料理臺前的齊玫邊進行手中的動作,邊回想這幾年她印象里的周桐。
周桐的脾氣性格在圈內(nèi)藝人中間一直都算很好的,而且隨著年齡增長隨著受到的稱贊和肯定越來越多,她的謙遜一直很難得的存在于她的心里,齊玫認為,周桐是圈子里少見的知世故而不世故。
從小就耳濡目染的大環(huán)境造就了周桐的早熟早慧,跟著一起養(yǎng)成的還有一直跟到她現(xiàn)在的“少說話多做事”的習慣。
拍戲的時候,周桐會讓自己沉浸式的進入到戲里她扮演的那個角色上,拍戲環(huán)境舒適與否她并不關心,夏天穿厚襖冬天穿單衣是她作為一個演員拍戲時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類似這樣的辛苦她從來不會有半點抱怨。
自周桐小時候起,不管最后用不用原聲,她都會在研讀劇本的時候準備一本新華字典,不確定讀音的字和不理解意思的詞她都要專門查一查,然后記在本子上。因此對電影或電視劇質量要求極高的導演都很喜歡給周桐遞本子,這是周桐用對演員這個職業(yè)的認真和對拍戲敬業(yè)的態(tài)度換來的。
周桐犯過不少“蠢”。
她曾因為發(fā)高燒三十九度多正好符合角色生病的狀態(tài)而開心,拖著不肯吃藥直到角色“病好了”她才慢慢好起來。
有一部電影里,周桐飾演的那個角色需要全程細高跟,從來沒有穿過高跟鞋的她即使不拍攝也堅持在日常生活中穿著細高跟走路,崴腳成了家常便飯。當然,最后電影里的她比整天穿高跟鞋走路的人走的還自然。
周桐如果在劇組里生了病,只要不是嚴重到會影響拍攝,基本上她都瞞的很好,絕對不會往外說,只要她不說,拍戲的時候跟她搭戲的演員連同盯著監(jiān)視器的導演,沒有人能發(fā)覺出周桐的一絲異樣。
所以齊玫一開始發(fā)現(xiàn)周桐這個毛病的時候,曾提議她可以拿“帶病堅持拍攝”這個點來博取粉絲和觀眾的同情,但周桐卻很明確的拒絕了,而且還把齊玫當成了喜歡教藝人投機取巧的經(jīng)紀人,一度萌生出因三觀不合換經(jīng)紀人的想法……當然,后來誤會雖然解除,但齊玫再也不會在她面前提一些圈子里大多數(shù)人都在用的“小技巧”了。
……
齊玫端著裝了熱牛奶的杯子走回客廳,把熱牛奶放在周桐面前。
“謝謝玫姐?!?p> 周桐道謝,等齊玫重新落座以后,她接著說道:“玫姐,我覺得我考慮好了?!?p> “關于剛才跟你說的那些,作出決定了是么?”
“對?!?p> 聽到肯定的回答,齊玫反而開始有些緊張,她就像剛剛參加完一個重要的比賽,結果發(fā)現(xiàn)剛比完緊跟著就要宣布比賽成績一樣心情忐忑不安,她低著頭讓自己注視著手里的鋼筆,不敢抬頭和周桐的眼睛對視。
“玫姐,我……”
周桐剛說出口幾個字,就被猝不及防的哽咽打斷了,她用力清了清喉嚨,想要把已經(jīng)沖出口的難過攔回去,卻不受控制的從眼里掉出幾滴淚,砸在桌面上。
這幾滴淚像一個莫名的開關,周桐索性不再費力掩蓋,崩潰一般嚎啕大哭,郁結于心了許久的難過和委屈爭先恐后的化成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直往下落。
齊玫被她哭的難受極了,情不自禁的也跟著掉眼淚,她太心疼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要被如此不公平對待的周桐,沒人比她更清楚周桐小小年紀就拿到三金影后的背后是付出了多少傷痛用什么做代價才換來的,她就該站上神壇,她就是值得無數(shù)的贊美和夸耀,她就該享受無上榮光!
可現(xiàn)在,齊玫面前這個哭成了淚人兒的小姑娘,才二十六歲的小姑娘一夜之間遭受到被扣帽子潑臟水、被莫名人身攻擊、被摯友狠狠背叛、被粉絲誤會丟棄、被當做避風港一樣信賴的公司放棄這一系列的打擊,只能借著痛哭一場來發(fā)泄心里滿的已經(jīng)溢出來的憤懣怨懟。
“玫姐……我……我想退圈……”
即使是哭到一噎一噎的喘不上氣,周桐也要掙扎著把這句話說出來,到底該有多絕望才會不顧心中對演戲的熱愛,萌生出“退圈”這樣的念頭?周桐像個執(zhí)拗的得不到糖就不罷休的小孩一樣不停重復著“想退圈”,臉上的淚痕舊的還沒干又添上新的,齊玫被這樣一雙哭到紅腫的兔子眼睛盛著哀求眼巴巴看著,心里酸澀到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好,我們退圈,我們不拍戲了,我們不要被欺負了,我們離那些壞家伙們遠遠的,我們退圈!”
“嗯!”
濃濃的鼻音帶著對“不拍戲了”的不舍,周桐堅定的點頭。
不勞煩別人,她要自己給自己的演藝生涯親手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