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液體倒灌入口鼻,嗆醒陳浩。他拔掉插在鼻中的軟管,又扶著玻璃缸邊緣,咳出一大灘水。
“你醒了?模擬實驗結(jié)束了,數(shù)據(jù)都傳回來了?!?p> 陳浩半趴在玻璃缸邊,盯著地上的水漬思考他是誰他在哪一類的基礎(chǔ)哲學問題。
他穿著笨重、插滿管子的奇怪服裝,坐在一個裝滿藍色液體的半圓形水缸里,額頭上貼著一塊有無數(shù)連接線的大塑料片。
有人上前幫他取下塑料片,一一拔去身上的軟管,扶他爬出水缸。隨后他被裹進一條溫暖的毛毯里,按到了松軟的沙發(fā)上。與此同時,最開始說話的女人鼓著掌,從一臺連著水缸的龐大儀器后繞了出來。
陳浩看見她的臉,只覺得冷風鉆過毛巾的空隙,侵入了他的骨髓。
“趙…海夢……?”
趙海夢笑吟吟地看著他:“歡迎回來?!?p> 陳浩抓著沙發(fā)扶手,終于相信了千的話:這地方鬧鬼。
“離我遠點,你早就死了!你不能安息嗎,一天天盡找我麻煩……你這把我?guī)膩砹??幻境?現(xiàn)實?還是什么鬼魂特有的異空間?”
趙海夢的笑容斂去,若有所思地說:“記憶紊亂,模擬實驗的副作用。不過以前沒這么嚴重過,可能是這次實驗時間太長了。別擔心,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p> 陳浩摳著沙發(fā)布,有些不確定自己是真撞鬼了還是瘋了,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魔魘神二號。他瞪著她,不發(fā)一言,卻滿臉都寫著“你放屁”。
趙海夢見狀,嘆了口氣,拉來一把椅子,與他面對面坐下,問道:“你記憶中今天是幾月幾號?”
“3月13日。”
“年份?”
“……4231年,新歷4231年。”
“你看,你的記憶停在了模擬實驗中的場景。今天已經(jīng)是4235年的2月6日了。”她溫和地說。
陳浩迷茫地看著她,追問道:“4235年了?那我畢業(yè)了嗎?”
“什么畢業(yè)?”
他頓時大驚失色:“暮寒啊!莫非我延畢了?!肯定是修女這老東西卡我!”
趙海夢又嘆了口氣,解釋說:“你看,這就是問題所在。陳浩,你從沒去過暮寒,這些都是模擬實驗的內(nèi)容?!?p>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經(jīng)歷的一切,包括我的朋友、家人,都是假的?”
“哦,不,你的親人是真的。這一切都要感謝你的父親,沒有他,這一切都不會這么……”她深吸一口氣,謹慎地選擇了一個詞,“容易?!?p> 陳浩深陷在沙發(fā)中,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許什么都不該說。
他并不相信趙海夢的話,只是經(jīng)她這一番教唆,他竟也不太敢相信自己那不靠譜的記憶來。
憑借他與幻境打交道的經(jīng)驗,這里并不是幻境,也不是夢。不過考慮到趙海夢的話,他分辨幻境與現(xiàn)實的能力可能也僅存在于模擬實驗中。
他分辨不出真假。
水珠從他的發(fā)梢滾落,滴落在手背上,預期的冰涼觸感卻并未出現(xiàn)。
陳浩抬起手,左右擺動,盯著那一粒水珠在手背上滾動,直到徹底散成一灘水漬。
“海夢,我在‘現(xiàn)實’中是個什么樣的人?”
-
根據(jù)趙海夢的敘述,他的母親因為一場火災意外去世,他的父親悲痛欲絕,但仍然深愛著陳浩這個幸存的愛情結(jié)晶,所以把他扔到了孤兒院。
瞧瞧這什么鬼話,愛他就要把他送去孤兒院。
在孤兒院,陳浩得到了良好的教導、嚴格的訓練,成為了一名能力特殊的馭靈者。
荒謬得差點讓陳浩笑起來。雖然孤兒院伙食差勁、資源緊缺,但可以提供良好的教育?
后來,隨著陳浩的靈力與精神力增長,他爹陳澤一搬來了一堆古怪的儀器,給孤兒院整了個實驗室。他就每天泡在實驗室里,給孤兒院賺伙食費。
他突然覺得修女還蠻良心的。
同樣是壓榨他的勞動力,修女至少還放他出去游歷大好河山,不收路費還給他發(fā)工資,多良心的老板啊。
“你說的模擬實驗,具體是什么內(nèi)容,有什么作用?”
“模擬實驗會在現(xiàn)實與實驗者記憶的基礎(chǔ)上,繪制一段全新的人生。如你所見,這段人生無比真實,甚至會干擾你本來的記憶。至于作用嘛……”趙海夢說著,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他。
陳浩拆下文件上的回形針,抖開一看,發(fā)現(xiàn)這一沓赫然是夏至等人的個人資料,以及過去幾年他們的行蹤記錄。
“這就是模擬實驗的作用?!彼f,“我們將你的人生與他們繪制在一起,方便你查探消息,摸清他們的行為習慣和弱點,提高我們刺殺的成功率?!?p> “啥?!”
陳浩放下文件,震驚地看著她:“你要刺殺……你要派誰才能殺掉這幾個大爹啊?!”
趙海夢彎了彎唇,殷切地望著他。
“……不會是我吧?”
“是你進行的模擬實驗,自然該由你去。”
“真我???!”
千萬句臟話堵在陳浩喉頭,他深呼吸冷靜下來,低頭思索片刻,抽出夏至那張紙,道:“但這可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姐姐啊,要殺她……”
“得加錢?!?p> 趙海夢無比驚訝地看著他,陳浩心中一沉,意識到在這里他可能與夏至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
那就麻煩了。
沒了血緣關(guān)系,他就徹底被綁在了陳澤一的賊船上,不能把名字掛到夏氏一族的族譜上,自選爹洗白。更糟糕的事,這代表著他還沒捂熱的股份是徹底回不來了。
奶奶的,還他尊貴的編外天龍人身份。
正當他要向趙海夢確認自己的族譜時,她終于開口,不贊成地說:“我們刺殺是為了天下人,是為了大義,怎么能提錢呢?”
“……”媽的智障。
陳浩勉強地笑笑,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可人總要吃飯啊,光靠大義怎么填飽肚子呢?”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等你的大腦恢復了你就明白了?!壁w海夢打斷了他。
我看大腦需要恢復的是你,陳浩腹誹道。
手背上突然出現(xiàn)一點冰涼的觸感,仿佛是有一滴水珠落到了上面。
陳浩抬起手背,先前的水漬已經(jīng)完全干燥,但他的手背上卻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了水珠滾動的觸覺。
“你們這個幻境構(gòu)建得不行啊,延遲太嚴重了?!?p> 趙海夢茫然地望著他:“什么幻境?”
“也對,不是幻境。這個地方是假的,意味著我分辨幻境的能力是真的。不是幻境,不是做夢……那這是什么呢?”
“你到底在說什么?”趙海夢皺眉道,“算了,我還是叫醫(yī)師來檢查一下,你坐著不要動?!?p> 陳浩不理會她,打量著四周,尋找突破口。
忽然,房間內(nèi)的燈光開始閃爍,明暗交替間,眼前的場景展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模樣。
燈滅的瞬間,實驗儀器消失,新漆的灰色墻壁斑駁,唯一一扇門變成半封的窗。光亮中背對著他、向門走去的趙海夢在燈光暗下時卻是正面凝視著他,一步步走來。
吊燈劇烈搖晃,閃爍的頻次越來越快,趙海夢越走越遠,也越走越近。鮮血從她的口鼻與眼角流下,她憤恨地瞪著陳浩,低聲嘶吼道:“是你害死了我,是你……”
-
陳浩猛然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夏至坐在他床沿啃著雞腿,不知是吃錯了什么藥,面相看著比平時和善了許多。
“你一覺睡中午了,我?guī)湍惆涯隳欠蓦u腿也吃了?!?p> 他“啊”了一聲,左右看看完全陌生的臥室,有些拿不準自己是回到了現(xiàn)實,還是仍處在撞鬼的狀態(tài)。
“我問個問題……我們,是有那么一點血緣關(guān)系,對吧?有的吧?”陳浩一邊說一邊在倆人之間比劃著。
夏至翻了個白眼:“不然呢,傻帽?!?p> 他舒了口氣,正要和她講講自己離奇的夢,卻見臥室的門被人推開,他理應(yīng)爛得只剩骨頭的親娘走進來,笑道:“虎子,你又欺負你弟弟。”
很好,他還在撞鬼的狀態(tài)。
-
在這個新的世界中,他還是陳浩,他媽還是他媽,但是他多了一個親姐姐——名字變成了“陳金虎”的夏至。
他的父親不再是陳澤一,而是陳鐵柱,據(jù)說是一個空有美貌性格惡劣的精靈族男人。陳浩猜測是把夏至的親爹縫給了自己。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夏至的家產(chǎn)也縫了點過來。他從剛才的為了大義吃不飽飯的悲傷打工仔,一躍成為了資本家的接班人。
陳浩很喜歡這個設(shè)定,他決定把當前這個世界定義為“現(xiàn)實”,好好享受他的富哥人生。
下一秒,他就被人一巴掌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