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清知道有一天，某件事會觸及到自己的底線。
這并非是他有預(yù)知能力，而是這個世道就不會讓人如此輕易的獨善其身。
可他沒想到這天會來的如此的快！
“何總捕頭，你還是找別人吧。”禹清道。
何總捕頭眉頭一橫，“你要想清楚，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縣令大人若是因為此次朝會升遷了，你我便是功臣?！?p> “往后這樣的機(jī)會可不會再出現(xiàn)?！?p> 禹清絲毫不為所動，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何總捕頭，沒有言語，卻態(tài)度鮮明。
迂腐！
何總捕頭暗罵一聲！
這么好的機(jī)會，竟然不想著把握。
錯過了這次，他何年何月才能有官身？
雖說他乃縣衙中的總捕頭，地位超然。
可那也是跟普通人比，跟著京城里的達(dá)官顯貴，那他頂多就是一只個大的螞蟻。
充其量顯眼一些罷了。
以他這個年紀(jì)，若無赫赫之功，恐怕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你退下吧，此事用不著你了，另外，尸檢報告全部給我呈上來，如有紕漏我拿你是問！”何總捕頭冷著臉，態(tài)度與此前截然不同。
昔日那拉著禹清攀談的何總捕頭，也消失不見。
換成了一身官威的衙門總捕頭。
或許利益二字足以道盡一切。
禹清行禮，轉(zhuǎn)身退去。
回到停尸房后，禹清將最近這些死者的尸檢報告整理起來，然后呈到了巡捕間。
唯獨留下了一份。
便是那個被觀音土撐死的小女孩。
這是禹清最后的底線。
哪怕事后會被何總捕頭記恨，他也必須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不能保住所有的尸體，但一個想來何總捕頭也不會拿他如何。
抱著被白布包裹的尸體，禹清回到了義莊。
莫老似乎心情不怎么好，見到禹清之后只給了他一個后背，連罵都沒罵他。
“義父，煙沒了？不可能啊，上次買了那么多?！庇砬迤婀值?。
莫老連嘬兩口，不耐煩道，“抱的什么玩意？”
禹清將小女孩放在案板上，“一個孩子，餓死了。”
莫老嘴角不自覺地一抽，眼底掠過一抹憤怒，很快便被沒落掩蓋。
“抱回來干什么？”
禹清淡淡道，“衙門要把難民的尸體做成刑案，其他的尸體我顧不上，只能保住她了。”
莫老眉眼一低，“想過后果沒有？”
禹清蹲下身子，眉心鼓動，小女孩渾渾噩噩的亡魂動了起來，眼神中慢慢恢復(fù)清明，“不過就是被人排擠而已，習(xí)慣了。”
莫老用煙桿敲了敲禹清的腦袋，“屁，你就不怕被人設(shè)計成冤大頭？”
禹清剛朝著膽小的女孩咧了咧嘴，莫老一煙桿下來，打得他吃痛不已，齜牙咧嘴的樣子也是嚇得小女孩愣愣地看著他。
“義父，我可是仵作?！?p> “愚蠢，那還是官呢！”
莫老又是一煙桿下來，“真以為能驗兩具尸就能耐了，在絕對的權(quán)力面前，證據(jù)？證個屁的據(jù)，說你是殺人犯，你就是殺人犯?！?p> 禹清揉了揉腦袋，從懷中掏出一個令牌，“我是沒什么權(quán)力，不過義父，你瞧瞧這個?！?p> 莫老定睛一看，這不大理寺的令牌么？
“你從哪弄的？”
禹清道，“大理寺的何司直交給我的，您是知道的，大理寺寺卿想要我去大理寺，要是我真的含冤入獄了，您帶著這塊令牌去一趟大理寺，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p> 他可不傻，做事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
亂世不立危墻，這是他自己悟出來的經(jīng)驗。
莫老見狀，這才滿意地點頭，“你小子，鬼點子就是多?！?p> 禹清憨笑兩下，轉(zhuǎn)頭看向了那個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搖搖頭。
“不知道？還是不記得了？”
小女孩搖搖頭。
“你爹娘呢？”
小女孩搖搖頭。
“知道你家在哪嗎？”
小女孩搖搖頭。
禹清沉默了，看來只能是將這個小女孩安葬在義莊后了。
“我餓?！?p> 就在這時，小女孩開口了。
餓？
亡魂狀態(tài)下，五臟六腑可都是沒有的。
根本感覺不到餓。
這……是深入骨髓后的饑餓感作祟了嗎？
“想吃什么？”禹清問。
小女孩搖搖頭。
“饅頭？”
小女孩瘋狂點頭。
“饃饃？”
小女孩眼睛放光。
禹清看著小女孩，笑道，“到了下面，哥哥捎給你?！?p> 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聽到禹清要給自己吃的，便一個勁地點頭。
眉心鼓動，禹清關(guān)閉了與小女孩的私聊。
莫老聽著禹清的自言自語，早就見怪不怪。
瞧著他要安葬那小女孩，便順手給禹清拾到了幾根香，還有紙錢。
……
縣衙！
禹清走后，何總捕頭便命人將那些尸檢報告都給做了手腳。
有了禹清的專業(yè)打底，他們在改的時候雖然也有錯誤，但沒驗過尸的根本看不出來。
搞定了這些，何總捕頭便將尸檢報告呈到了劉縣令那。
“大人，您瞧瞧可有紕漏，要是沒有，我就命人去對尸體動手腳了?！?p> 劉縣令掃了眼尸檢報告，發(fā)現(xiàn)字跡似乎不太一樣。
“誰做的？”
何總捕頭就知道劉縣令會問，“值堂的老許，他書法尚可，那幫小子的字都太難看，入不得眼?！?p> 劉縣令了然，“禹清拒絕了？”
何總捕頭氣道，“那小子不識抬舉，都給他說明了，居然還是不愿意，您說要不要連著把他一塊辦了，省得他日后說三道四?！?p> 劉縣令將尸檢報告甩給何總捕頭，“弄幾個死刑犯就夠了，殺他作甚，節(jié)外生枝?！?p> “記住，在京城，沒探到一個人的底之前，輕易不可得罪，否則一朝踏錯，萬劫不復(fù)?！?p> 何總捕頭就納悶了，“那小子能有什么背景？爹娘全都死了，就莫老這個義父而已?！?p> 劉縣令鄙夷地掃了何總捕頭一眼，“光是他手里那根鑲著正陽玉的煙桿便價值千金，你道他只是個普通仵作？”
什么？
何總捕頭傻了！
那不起眼的煙桿竟然價值千金？
在京城，有錢的不一定有權(quán)，可有權(quán)的一定有錢。
何總捕頭這才明白為何平日里劉縣令對莫老總是有意無意透露著尊敬，感情早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故而不敢造次。
這……剛才他還威脅過禹清，那小子不會報復(fù)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