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猴子的心事
自打那天從智清屋里出來，猴子開始變得心事重重。
那日祖師突然凌空而起，飛到一眾弟子當(dāng)中，猴子就意識到，他和智清的那場戲，是演給在場的某個人看的。
智清或許只是被臨時抓去演了一個路人甲，可祖師想要表達(dá)的意思，都已經(jīng)說明白了。
就當(dāng)是演給自己看吧。
誰讓自己是天庭都矚目的石猴呢？這種感覺有的時候讓他毛骨悚然，可有的時候也會讓他莫名的感到一種變態(tài)的驕傲。
驕傲的日子久了，就會覺得別人做的一切都是針對自己。敏感，自戀。
拜了那么多山頭都被趕了出來，猴子明白，如果斜月三星要是再不成，就只能回花果山自生自滅了。
也許這正是天庭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一個讓他們安心的結(jié)果。
看著猴子修仙是威脅，那么看著猴子是猴子，就會好很多。所以猴子發(fā)誓，這一次靈臺方寸，一定要讓自己看起來無比的像一只猴子。
可是祖師的那場戲，還是觸動了猴子骨子里的驕傲，讓他覺得自己又有了希望，應(yīng)該搏一次。
但智清這個老東西的表現(xiàn)，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猴子不能再進(jìn)行深入的試探了。贏得起，但輸不起。
再說也沒有什么試探的機會了，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到祖師了。
小妖們已經(jīng)開始議論紛紛，說是因為猴子那天的做法藐視祖師，以至于祖師盛怒之下，不再每日講經(jīng)，害的大家都沒處學(xué)道。
真相無從查證。因為小妖們在這斜月三星都是編外人員，毫無地位可言。
本來還有個奔波兒灞夾在斜月三星和一眾小妖之間，偶爾還能知道一點點觀里的事情、祖師的心思。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自覺的把自己從祖師那邊剝離出來，徹頭徹尾站在小妖一邊了。
猴子坐在窗臺上悠蕩著一條腿，回頭看了一眼臥榻上躺著的奔波兒灞，這條魚除了善良之外，好似……嗯……好似只有善良，沒什么別的優(yōu)點了。
不過這年月，善良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敢于善良，這需要的勇氣，比敢于邪惡還要大。敢于善良要去挑戰(zhàn)邪惡，而敢于邪惡要去挑戰(zhàn)善良的人，哪個更容易？
背對著窗戶躺著的奔波兒灞根本沒睡。他睜著眼睛，腦袋里想的卻是這石猴的事。
這個家伙忍辱負(fù)重的能力太強，已經(jīng)不是成府兩個字能形容的了。被攝月欺負(fù)，不，是虐成那個德行，猴子竟然全能忍在心里，繼續(xù)裝作一只普通的死猴子，這如果不是心胸寬廣或者腦袋有泡，那就是在下一盤大棋。
從猴子籌劃把小妖們組織在一起，奔波兒灞就越來越傾向于后者。不得不承認(rèn)，女媧娘娘摸過的，果然跟正常人兩樣。
只不過奔波兒灞不知道，這種對小妖的組織和排布，對猴子來說簡直輕車熟路。
花果山上除了石頭里蹦出來的這一只，還有爹娘生養(yǎng)的正常猴子不下幾千只。猴子成了美猴王之后利用多少年時間總結(jié)出來的管理經(jīng)驗，現(xiàn)在只是把模板套在斜月三星的小妖們身上而已。
雖然這里的小妖多少都有些修為，但論及團隊?wèi)?zhàn)斗力和協(xié)作能力，在猴子的眼中，他們距離花果山還差的遠(yuǎn)。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這些小妖一邊懶懶散散，一邊還有一顆稱王稱霸的心。
其實這也難怪，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跟猴子有個本質(zhì)區(qū)別。他們都是各山各洞的妖二代，哪怕修仙失敗了身后仍然有退路。可猴子不一樣，他必須努力做個妖一代。這需要付出的努力就更多，難度也更大。
“老奔，睡了沒？”猴子對著窗外一片青山說道。
“嗯？”奔波兒灞就一個字，沒睡，有事就說。
“智清如果收我為徒，我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猴子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自然，完全忘了自己跪在智清腳下抱大腿，苦苦哀求的樣子。
“哦。”奔波兒灞在心里冷冷一笑，這猴子說話的口氣，好像斜月三星洞是他家的買賣一樣。
“要是祖師能夠收我為徒便好啦，喊他老人家一聲師傅，也不枉費漂洋過海的來此一遭。”
奔波兒灞想，這猴子可能不是在吹牛叉抬高身價，而是受得虐太多，那顆驕傲的心正在磨滅。
他要保持那種驕傲，就必然設(shè)法維持虛假的自尊。
“呵！”鼻子里的聲音。自己是祖師收進(jìn)來的，尚且拜師無望，猴子這一波秀的……帶毛的的東西說話還真是沒處聽。
“你為什么不去找祖師，求他收你為徒？”猴子側(cè)過臉來問，認(rèn)認(rèn)真真的挑釁。
這讓奔波兒灞想到了初見猴子時的畫面。
“可能是怕被逐出山門。”說完，奔波兒灞撇了撇嘴?；貞?。
猴子聽了這話，并沒有出現(xiàn)奔波兒灞預(yù)想的那種尷尬，而是側(cè)過臉去，繼續(xù)望著窗外，眺望著被一座山阻斷的遠(yuǎn)方。
總有這樣的人。
哪怕面前是一堵墻，他們也能眺望遠(yuǎn)方。
“逐出山門……”猴子沉思良久。
之后，他笑了?？酀袔е稽c期待。
“呵呵，那我就再回花果山。反正，早晚有一天，我會回到花果山?！焙镒幼匝宰哉Z。
奔波兒灞沒有注意到，猴子扶著窗框的那只手，狠狠的抓在木頭上，用力的嵌進(jìn)去半指……
“我會被逐出山門嗎？”
猴子問。不知道是在問奔波兒灞，還是問他自己。接著，他又自顧自的開始一個人精神分裂式的聊天。
“不，這次，我一定要留下。必須留下。我要修仙，哪怕只是個妖仙。我答應(yīng)過他們，也答應(yīng)過我自己?！?p> “你沒有失去過，你不會懂。我不想再失去了，一丁點都不想再失去了?！?p> “這條路上，我見過太多的人，太多的妖。這靈臺斜月，就是我的終點。然后，我要么死在這里，回到花果山之前，就變成一具尸體。要么……”
“嘎巴”一聲脆響。
奔波兒灞猛的回頭，看到斷了的窗框正好砸在猴子腦袋上。猴子這才從自己的意識里走出來，他從窗戶上翻身而下，揉著腦袋。道袍的后擺，翹起來老高。
他的尾巴，是實在藏不住了。
“木匠活兒我是不在行，但是我可以幫你找到合適的木頭?！?p> “死猴子！就該找一條鏈子把你拴起來，好好磨磨你的心性?！北疾▋哄边^去檢查窗框損毀的狀況。猴子也不停的里外探頭來來回回的觀察。
奔波霸突然看到，猴子正在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的猴毛明顯又細(xì)又短，是掉了之后，又重新長出來的。
“我會多找一些木料回來，順便，打一口棺材?！焙镒有χf道。臉上看不出一絲憤怒或憎恨。
死，似乎在猴子眼中，平平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