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想家(1)
“一號機(jī)就位!”
“二號機(jī)就位!”
“三號機(jī)就位!”
“軌道就位!攝影就位!”
“白寶兒你好了沒有?”導(dǎo)演牧野之憤憤的看了一樣藤椅上畏畏縮縮的漂亮女孩,語氣炸裂的問道,
女孩被這突然的點名嚇得一怔,趕忙低下了頭急聲應(yīng)是,坐在女孩對面的是一位妝容精致、身穿月白蟬翼旗袍的美艷女子,
柳葉眉、鵝蛋臉、本是極討巧的古典女子長相,可惜生的一副寬而厚的唇瓣,襯得她的美艷透著三分俗氣與尖刻,
一開口更是印證了這一點,“白大小姐,這里是劇組不比你們白公館,要沒真本事就早點回去撒尿和稀泥去,少在這里耽誤我們大家的時間”,
“蘇姐,您消消氣”,
旗袍女子身邊打扇的侍女趕緊附和到,又陰陽怪氣的說到:“是啊,白大小姐,雖說白公館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落了,可也不缺您那一口飯,何必在這兒白耽誤工夫”,
“是啊,是啊”,
旁邊的幾人附和道,
她們損人不帶臟字,可那種深入骨髓的蔑視卻讓蜷縮在藤椅上的白寶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只可惜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她只能忍受,因為她不能失去出演這部電影的機(jī)會,
這是她離開那個家庭的最后一個跳板了,她不想回去被稀里糊涂的嫁給司徒聞那個年過半百的油膩老匹夫當(dāng)小姨太太,
白寶兒怯生生的抬眼同導(dǎo)演牧野之嫌惡的眼神對上,低聲道:“導(dǎo)演,我好了”,
牧野之眉頭一促,舉起手中的鐵皮導(dǎo)筒大聲的喝道“OK,《天涯歌女》第二幕第七鏡第五次Action”,
這是民國二十六年的老上海最常見的新式文明戲,
講的是一位來自南邊的善良樸實漁家女小魚與買辦家的大公子周碩梁打破階級枷鎖,大膽自由戀愛,最終相識相知相戀的故事。
現(xiàn)在演的這一場正是白寶兒飾演的小魚被周碩梁帶回了上海,周碩梁的未婚妻張嵐昭察覺了兩人的貓膩,在咖啡館約小魚出來見面,
影棚里臨時搭出來的咖啡廳不過是前后三塊木板圍著的一個三角,三角中央擺著一張紅洋木幾,
白寶兒和蘇汶婉相對而坐,將近四百瓦的柔光燈打在兩人頭頂,
蘇汶婉飾演的張嵐昭鳳眸微瞇:“你可知我是誰?”
“張小姐你好,我是小魚”,白寶兒飾演的小魚怯生生的回到,
“哼”,
張嵐昭嘲諷一笑,“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你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本小姐為何找你”,
小魚一聽此言淚意瞬間盈滿淚框,“我和周少爺是真心相愛的,求求大小姐了,把他讓給我吧,我相信你是個善良好人”,
“我善良?我善良但不是給你們當(dāng)踏板用的,你和周碩梁已經(jīng)讓我成為上海灘的笑話了,笑話,明白嗎,本小姐成個笑話了”!
“啪”,
張嵐昭氣急揚手便狠狠給了小魚的一巴掌,這一巴掌極狠,白寶兒應(yīng)聲倒地,白皙的面頰上快速的浮起來了五指印,
見她倒下,旁邊的攝影師趕緊蹲下查看,“不好了,這小姑娘暈倒了”,
識海里阿瑾饒有興味指了指影壁上暈倒的白寶兒,看著東亭說到:“偌,這個小哭包就是這個世界你的新身份”,
東亭眉頭微促,顯然是對這個姑娘的軟包子行為極其無奈,復(fù)又嘆了一口粗氣問道:“具體講講!”
“和上個世界一樣,我們要做的就是得到三省督軍司徒聞的義子司徒慕言的真心,當(dāng)然這也不是第一個世界了,難度要加大,我們還有一個附加任務(wù)就是幫白寶兒改寫她悲慘的一生”,
東亭右眉一挑,“怎么個悲慘法?”
“這個白寶兒是個落魄望族的小姐,生母死的早,親爹不上進(jìn),后媽為了給自己的女兒謀個好前程要送她去做上海灘的大商人司徒聞的小姨太,這個白寶兒好歹也是女師大的學(xué)生,自然不愿意,
好在她生的好看,在學(xué)校也不乏追求者,其中就有一個叫做黨程蕭的,是司法廳長家的公子,于是她就借想著黨程蕭的手脫離白家,
卻不想花心的黨程蕭一見繼母的女兒白婷兒便被迷得五迷三道了,那還顧得上白寶兒,
因為自小不得重視的原因,白寶兒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當(dāng)明星,活在聚光燈底下受盡別人的關(guān)注,
為了彌補(bǔ)白寶兒,黨程蕭于是就將白寶兒塞進(jìn)了好兄弟牧野之的劇組里當(dāng)個女主角,
可白寶兒本就是個羞澀的性子哪里是個演戲的料,再加上女二蘇汶婉一直恨白寶兒搶了她的女主角,于是四處下絆子,暗地里處處排擠白寶兒,
最后還拾掇著牧野之把白寶兒從劇組里趕了出去,
走投無路之際白寶兒只得認(rèn)命,于是在繼母的安排下嫁進(jìn)了督軍府,不過兩三年,便在督軍府里被磋磨的沒命了,最后一張破席子一卷被扔到了亂葬崗里”,
“這么說,還真是個可憐人了”,東亭向前幾步走進(jìn)影壁,用指尖輕輕的點了點白寶兒,“一直絕望不可怕,可怕的是原本有希望,可最后希望變成了絕望”,
阿瑾在身后提醒道:“趁現(xiàn)在大夫還沒來,我們趕緊過去吧,不然容易讓人察覺出不對勁”,
“好,走吧”,
阿瑾一掐手決,虛空幻境再次狂風(fēng)大作,不過幾息見漩渦就將兩人卷了進(jìn)去。
片場里牧野之焦躁的來回踱步,忽頓步揚手指向坐在門檻處的劇務(wù),“你再出去看看,張大夫來了沒”,
“是,導(dǎo)演”,劇務(wù)應(yīng)聲小跑著出了片場,
“嘶”,
意識逐漸清醒的東亭只覺得渾身好像被幾輛大馬車碾過一般,疼的厲害,特別是面頰處,更是刺痛,疼到她下意識的想要用手撫面,
“導(dǎo)演,她醒了,白寶兒醒了”,
牧野之原本沉著的面色霎時間一亮,雖說他不喜歡這個好友臨時塞進(jìn)來的女演員,但好歹也是一條命,要是死在他的劇組里他這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現(xiàn)下一聽她醒來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牧野之三兩步走至東亭處,半蹲著低聲問道:“白小姐,你感覺怎么樣?現(xiàn)在方便動嗎?”
東亭斂下了眼底因為疼痛而帶來的暴戾,但也沒好氣給牧野之,應(yīng)聲嗆到:“托牧導(dǎo)的福,還沒死呢!”
牧野之被嗆的一愣,心下反倒發(fā)笑,這小魚怎么還是個張嵐昭的性子!
他先前看不慣白寶兒純粹是因為這姑娘一直端著,總給他一種假面的感覺,和他心里敢愛敢恨的小魚實在相差萬里,
現(xiàn)在見這般鮮活的白寶兒,心中倒是對她接下來的表現(xiàn)有了幾分期待,于是他也不生氣,只回頭吩咐道:“小張、幺妹你們兩個過來,扶著白小姐去休息”,
復(fù)又扭頭問東亭:“今日先歇著吧明日再拍,臉上的傷拿雞蛋敷一下,蘇汶婉那兒我會教訓(xùn)她的”,
“不必麻煩,不要耽誤了拍攝進(jìn)程”,東亭微瞇雙眸沉聲道,
牧野之面露贊嘆:“哦?哈哈哈,白小姐竟是個有大胸襟的”,
東亭垂首不做聲,腹誹道:“何止大胸襟,她要讓這個白寶兒悲劇的大推手好好的‘感謝’她這份大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