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絮語
安西城的春天不過是虛應個景兒,既沒有芍藥杜鵑之類的名花,連些鄉(xiāng)野小花也難見到,
這兒只有滿地摧枯拉朽般肆意生長的風滾草,一大推接著一大推,要是有一場大風刮過,別說人了,就是駱駝也怵得慌。
這是一座被朝廷拋棄的邊城,沒有援軍,沒有糧草,但還有戰(zhàn)爭,一連三月的瘋狂戰(zhàn)爭,大大小小數(shù)百場,守軍累了,將士們也累了,
他們打不動了,他們不想打了。
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明日決戰(zhàn),生死由命,茍活在天。
現(xiàn)下的守城將領是只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女娃,她是上任將軍季程的獨女季東亭,季程與大半主將都在前日里戰(zhàn)死,趕鴨子上架,她自然不得不成為新任守軍。
季東亭站在高臺之上面色鄭重,看了一眼伙頭營預備好的烈酒,
”為諸位將士滿上這碗酒!“
等待在旁的伙頭營魚貫而出,一股股湯色清澈、酒香撲鼻的燒刀子酒流進了兵士們手里的黑陶海碗,初升的紅日倒映在海碗里,顯得如此悲涼而又雄壯。
東亭雙手將海碗舉過頭頂,
“干了這碗酒,諸兄弟同生共死,黃泉相伴”,
說罷將酒一口飲盡,之后將黑陶海碗下狠勁摔碎在腳邊,緊接著,諾大的演武場響起了一陣劇烈渾厚的陶片碎裂聲,掉落在地的碎片將地上的黃土砸的震顫,
霎時間塵土飛揚,
到真有幾分雄兵百萬勢不可擋的氣勢,可事實上在那煙塵背后不過區(qū)區(qū)八千人而已,而這八千人里有的只有一只胳膊,有的瘸腿,有的腦袋上裹著白布將將露出一雙帶著倦色的眼睛···
而他們的對手才是真正的十萬雄兵、身強體壯。
這是一場必敗的戰(zhàn)爭。
所有人都清楚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們無能無力,他們只能硬著頭皮上,只能祈求下一世投個好胎,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巳時一刻。
安西城上所有人都處于一種神經極度繃緊的狀態(tài)下,可怕的不是即將到來的戰(zhàn)時,而是這種確定的“不確定性”。
戰(zhàn)事一如季東亭預料的那樣爆發(fā)了,可孱弱的安西城傷兵哪里是身強體壯的韃子兵的對手,
不多時東城門淪陷。
兩軍的交戰(zhàn)由“攻守”轉向了更為慘烈的巷戰(zhàn),東亭在親衛(wèi)季青云和季流云的護送下朝設好埋伏的西街趕去,
西街也情況不容樂觀。
韃子軍此番的攻勢太過于猛烈,巷戰(zhàn)里長槍短刃,馬刀銀箭,季東亭一個不防間便被一黑臉韃子將軍砍了一刀,
東亭忍痛回身,手臂青筋暴起朝那人斜劈一刀,自肩至腹,肋骨“咔咔”齊聲斷裂,只見得鮮血霎時噴了東亭一臉。
韃子軍見自家將軍被東亭所殺,似殺紅眼的野獸般齊齊朝東亭沖過來,此時縱使東亭再武藝高超、計謀過人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在韃子軍不要命的人潮攻勢里,東亭身上鮮血淋漓,胸腔處橫七豎八的插著七八只韃子兵的長槍,慢慢的她那雙燦若寒星的眸子失去了聚焦,跪倒在地。
她似乎是死了。
這座城也死了。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這片土地上在韃子的鐵蹄下經歷了無數(shù)鮮血的洗禮和眼淚的沖刷,無數(shù)的人死去,又有無數(shù)的嬰孩降生,死亡和生命幾乎發(fā)生在同一個瞬間,可從沒有人見過這樣慘烈的一場戰(zhàn)爭。
城內尸橫遍野,
地上七橫八豎交疊著穿銅黑甲胄和褐色牛皮甲胄的尸體,鮮血不斷向低洼處匯集,想來血流成河也不過如此,不遠處三個頭戴長翎皮氈帽的韃子軍首領聚在一處,旁邊橫七豎八全是安西城守兵的尸體。
尸體中央倒著一位白袍小將,身中七八箭,肩部有一刀口深可見骨,看傷口模樣應當是韃子軍左前鋒耶律和華的雙環(huán)馬刀所致,她就是季東亭。
韃子兵在城里燒殺搶掠,但在短暫喧囂之后,季東亭身死的這片土地周圍竟然沒一點人氣,恍惚間季東亭的胸前亮起來微弱的青光。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這座干燥的北方小城竟然泛起了濃霧,濃霧里一切都開始變得混沌、漆黑。
在這片混沌的漆黑當中,季東亭悠悠轉醒,身邊的虛無感讓她的心沒來由的慌亂,這慌亂竟然讓她連自己已經死去都忘記了,
季東亭踉蹌著向前移動了幾步,朝空氣大吼一聲,她似乎想要用這僅有的憤怒的聲音填滿這空虛之海。
忽的迷霧開始散開,混沌也由暗轉明,季東亭定睛一看,這兒是個虛無的灰蒙蒙的空間,季東亭似乎覺得或許是自己腦子錯亂了,
她用袖子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一看,突然間離她三步處站著個身著黑衣披頭散發(fā)的小男孩,約莫八九歲的樣子。
季東亭心想:
“這難道是陰曹地府嗎?
這也不像啊,陰曹地府也該有個牛頭馬面、判官孟婆什么的,再不濟也該也該是個青面獠牙的鬼怪,怎的來的竟然是個如此怪異的小男孩?”
“咳咳,小丫頭你不問問本座是誰嗎?”那小男孩悄咪咪的瞄了一眼季東亭
東亭木木的回應他:“你是誰?”
小男孩滿意的點了點頭,將下巴抬得更高了:
“本座是神仙”,
可他卻不知道,他這個模樣配上這個動作著實讓人發(fā)笑,
東亭沉默。
“你不接著問點什么嗎?你難道對我不敢興趣?”小男孩氣呼呼的瞪著季東亭,
東亭看著這個中二的小男孩,面上頗有些無語:“不感興趣”
小男孩氣急敗壞的將寬大的袖子一甩:“不感興趣,你竟然對我不感興趣,啊~氣死小爺了!”
此時東亭心中的慌亂已然消減了不少,因為這個怎么看,腦子都不太好使的小男孩顯然構不成威脅:“那你好好告訴我,你是誰?”
小男孩聽見這話開心的笑了笑,可突然笑又哽在了臉上,因為他或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這個樣子有點傻,
“我是鏡靈,就你懷里揣的那面古鏡,但是如果你叫我阿瑾爺爺?shù)脑捨視_心?!闭f著他還瞇著眼睛朝季東亭得意一笑。
東亭白了他一眼沉默不語,空氣再次陷入了死寂。
“哎呀,我告訴你好了,多年前我被人封印在了古鏡里,她告訴我許多年后會有一位有緣人出現(xiàn),讓我?guī)椭芯壢藢ひ挕笆篱g情”,待尋夠一定數(shù)量,我的封印就自然解除了。”
“我是有緣人?”
“是”,
“我為什么幫你?”
小男孩有些苦惱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頭發(fā):“你怎么油鹽不進啊,我跟你攤牌了,只要集齊“世間情”,我就可以借助它的力量扭轉時空啊,
到時候將你的世界的時間線拉回到十年前,你就有機會改寫自己的命運了,你難道不心動嗎,
你的母親、你的父親,還有那個叫輕舟的侍女,安西城死去的那些將士都可以活過來?!?p> “成交”,
“啊,這么爽快?”
“那算了?”
“哎哎哎,別介啊,我嘴賤,您別當真,咱馬上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