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方的農(nóng)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田中小麥似浪翻。
那時我正值壯年,唱著信天游鋤著草,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黃土溝溝那邊的鄰家妹妹。
“你知道不?國家出了個袁隆平,研究了個雜交水稻,一畝地多產(chǎn)好多大米嘞?!焙臀遗R田的王大柱一手掄鋤頭,一手擦了擦額頭上的黑水,咧著一口黃牙說到。
我搖了搖頭“跟額有個撒關(guān)系?大米是南邊滴,有本事他整個雜交蕎麥。”我從懷里摸出個硬饃饃貪婪的啃了起來。下了一冬的雪,好滴很,瑞雪兆豐年,今年又有個好收成!
夏季轉(zhuǎn)個身就到了,田里的麥子長勢極好,像一大片金子,閃呀閃的,再過些日子,就要割麥子了!全村人捧著麥穗那叫一個喜悅啊,下年有著落了,娃娃的學費,新衣裳,就像已經(jīng)拿到手了一樣。眼笑得和老人的皺紋一樣成了一條縫。
可就在鐮刀嚯嚯磨得響時。這千殺的老天,下暴雨啊!下個不停!
“額滴麥!額滴麥!老天爺哈,不敢再下咧!”王大柱不止的喊叫,抱怨。
剛開始下時,啥都沒想。以為夏天的雨一會會就過去了。連下了兩天,村里人急了,要冒這大雨提前收麥子。雨下的呀,連路到看不見,黃土一見水,泥得腳都拔不出來,寸步難行呀!下了十天,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十天大雨,甭說麥,稻子都難活呀,根都泡爛咧!
王大柱的哀怨變成了哀嚎,額滴麥,額滴麥,麥是我的命呀!麥沒了,額咋活呀!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呀,接下來,就是絕望。
看雨小點,又有了一抹希望,有人趟著大腿深的水去看麥地。很快,在所有人地期盼下回來了,全村人呼啦一下圍了上去。
完咧,全完咧!天殺的大雨!麥全部沖跑咧,全完咧!那漢子說完就癱坐在炕根底大哭了起來。
隨后,就響起了一大片的哭叫,雨下得更大了。
天夜哭,你哭個撒!都是你害滴!
之后的日子都是在絕望中度過的,面袋子里的面粉一點點減少,盡管用的很省,但很快還是見底了。
哥,額餓。瑞子趴在炕上有氣無力地對我說。
瑞子,沒吃的咧,哥棄借些。
走了好幾家子,家家都是吃了上頓就沒了下頓。有的娃娃,眼都餓綠了,去扒樹皮吃,樹連葉子都被吃完了呀!荒年,大荒年呀!
哥,額實在太餓咧。瑞子有氣無力了。
瑞子,沒吃滴呀。我無奈了。
哥,額餓。瑞子的聲音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
瑞子跟我已經(jīng)好幾天面不沾齒了,墻角的的野草。墻頭的苔子,凡是一切能吃的都被拿去充饑了。甚至,連墻縫里的小蟲子也快遭殃了。
快!國家的救濟糧來咧!有吃滴咧!
我是在全身無力的情況之下聽見的。
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的從炕上跳了起來,連鞋都沒穿就往出跑,搶到了兩個沉甸甸的袋子。
打開一看,滿滿兩袋子大米,白花花的大米,像玉石一樣白,香噴噴的米,比山丹丹花還香。
我跑回家。
瑞子瑞子,米!大米!有吃滴咧!我興奮的叫道,當時就開鍋煮粥,米淘都沒淘就下到了鍋里。沒等粥熟,瑞子便迫不及待的貪婪地喝了起來。
米,是大米救了我的命,救了瑞子的命,救了全村人的命,是那個叫袁隆平的人整出來的大米,白格生生的大米,救命的大米!
今天我同往常一樣打開收音機,一十幾年來這個習慣到是保留了下來。之前聽到袁恩公(這是老漢兒我能想到的最能表達敬意的稱呼)研究出了新的雜交水稻雙季畝產(chǎn)3000斤,我開懷大笑。
雖然沒念過書的我不知道啥叫雙季畝產(chǎn),但3000斤,一定是件大好事!
我撥弄了一會兒信號接收器,終于有信號了。
“今天是2021年5月22日,今天下午13時07分,我國雜交水稻之父科學院院士袁隆平老先生去世,享年91歲。。。。。。”
我猛的睜開眼睛,什么!
我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偉大的人,就這么,走了?
我實在不敢相信,拖著半瘸的腿挨家挨戶地去求證,希望得到一句話,來證明這是謠言。
隨著一個個年輕人打開手機確認消息,我的內(nèi)心越來越不安。
但我仍不敢相信,直到村口的大喇叭也宣布了這件事,我呆住了。
那一瞬間,烏云密布,大雨侵盆而下,村里和我一樣經(jīng)歷了那一年的老人們嚎哭,比那次哭得更撕心裂肺。
千殺的閻王,你瞎了眼!你把老漢兒額帶走,把恩公留下,為撒這么好的人你也要收走呀?王大柱在雨里哭號。不住地用粗糙的手掌拍打著地面。
是的呀,我和他想的一樣,把我?guī)ё?,把我恩公留下?
也許千千萬萬的人都在哭號啊!
天!你又哭撒?都是你干的好事啊!
袁恩公,一路走好!一路走好啊!
走慢些,走慢些,南方田里的稻子就快熟了,看一眼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