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溺水,但卻沒有窒息。
就像是看著自己在火焰中煎熬,但卻心如死水,任由火舌舔舐。
沒有了痛苦,也沒有了悲傷,只感覺在下沉,仿佛回歸誕生之地般安寧。
它讓人喪失了反抗的念頭,因為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反抗。
只需要靜靜等待,又或者在下墜中失去情緒,失去記憶,失去思維……
“亨特爾……”
“亨特爾,醒醒……”
“亨特爾!”
亨特爾猛的睜開眼睛,入眼是無盡的黑暗,視線中只有盡頭那一絲光亮。
但一道身影擋住了那一絲光亮,他半透明的身體讓光線顯得朦朧,也讓他的面容清晰可見。
“還以為你死了。”復(fù)制體松了口氣,掐著他的臉,左右擺弄,還彈了他腦門一下,“有感覺嗎?”
亨特爾沒有回答復(fù)制體的問題,而是一直注視著他的雙眼。
那雙因半透明而顯得淺棕的雙眸中,一抹銀光微不可查。
“你……做了什么?!?p> “能說話就證明沒事?!睆?fù)制體松開他的臉,攤了攤手,“很可惜,亨特爾,雖然和你相處有點氣人,但總歸是自己,也不能拿你怎么著,只是……我可能無法和你一起獵巫了。”
亨特爾眼中終于閃過了情緒,似乎是緊張,是擔(dān)心,是不甘,但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說實話,一開始沒想和墮落搶那股瘋狂的。”復(fù)制體無奈道,“明明感覺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但突然跑出來一個你告訴我,我只是一個今天,不,前天剛出生的復(fù)制體,嗯,你已經(jīng)墜落一天多了。
“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了,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日,就算想讓姝汐的準備落得一場空,也該考慮一下莉迪亞。”
“你應(yīng)該明白,姝汐是被我耽誤了?!?p> 亨特爾終于開口了,“我沒必要讓莉迪亞也被我拖累?!?p> 災(zāi)厄詛咒不是多大范圍內(nèi)生效的詛咒,而是只要和亨特爾有關(guān)系,無論距離多遠,災(zāi)厄就會降臨,越親密,卻危險。
“和我說話,還要這么虛偽?借口。”復(fù)制體毫不留情道,“一段關(guān)系往往不是依靠時間來證明的,它是每一件值得銘記的事情匯聚在一起的產(chǎn)物。
“唔,跑題了,墮落女巫在底下等你,很難說她現(xiàn)在還是不是她,不管是不是,你都該送走她?!?p> 亨特爾神色有些復(fù)雜道:“那你呢?”
“我?我就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家伙,雖然有點可惜不能去一趟現(xiàn)實,但你已經(jīng)足夠面對所有女巫了吧?”
復(fù)制體笑了笑,隨著墜落,他的身形距離亨特爾越來越遠,他的身形也逐漸遍布銀色。
“亨特爾,你該找個人敞開心扉了?!睆?fù)制體微笑道,“在你準備成神前,你應(yīng)該找個人傾訴,你不需要多么偉大,但背負著所有人的希望,你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
“我不記得我會這么安慰人?!焙嗵貭柨嘈Φ?,“就沒有別的辦法嗎?那股瘋狂,我可以試著……”
“不,你不行?!睆?fù)制體一言否決,“連虛界瘋狂也沒接受多少,你還敢碰這東西?你敢接受,那希望就敢背叛成絕望。”
頓了頓,復(fù)制體笑道,“而且這也沒什么不好的,也許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如此……姝汐不在,你想咳嗽就別憋著?!?p> 沒等亨特爾說什么,復(fù)制體最后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再見了,亨特爾。”
話音落下,復(fù)制體竟逆著墮落向上飛去,只留下一道銀色的身影。
亨特爾注視著那道身影消失在盡頭,緩緩閉上眼。
再次睜開眼時,他正躺在一間方形小屋中。
瓶瓶罐罐盛放著各種材料,書籍和紙張頂?shù)教旎ò澹慌缘拇采?,一身白衣的墮落女巫正歪頭看著他。
這里是月城的地下那座屬于墮落女巫的家,但這里不是月城。
“墮落……”
亨特爾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但渾身無力,只能靠著桌腿坐起。
他簡單查看了一下傷勢,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好的七七八八了,就連斷掉的左臂也再次生長出來。
在他查看傷勢的時候,墮落女巫沒有任何動作,只像是好奇般看著亨特爾。
亨特爾垂頭“呵”了一聲,完全放松了身體,放棄了警惕。
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他再次睜開眼睛,看見墮落女巫正坐在他面前,手里抓著怪異頭顱把玩。
錢袋、鎖鏈、水袋、肉干、衣物、甚至是熟睡的緋名,等等事物都被掏出來,散布在她身旁。
“啊唔。”咬下一大口肉干,墮落女巫的余光終于察覺到亨特爾睜開眼睛。
她像個孩子似的看著亨特爾,嘴巴嚼動,再次把手伸進怪異頭顱里,摸了半天,摸出怪異頭顱里最后一件物品:葬巫。
葬巫一出來就抱怨自己躲來躲去幾乎扭斷了腰,指責(zé)墮落女巫拿出來每個東西都要先咬一口。
但它也知道墮落女巫是主人的朋友,也看出墮落女巫沒有惡意,因此只敢躲不敢開槍。
狠狠咬了一口葬巫,墮落女巫便把它扔到一邊,視線在周圍的一大堆東西上掃了一圈,最后鼓著腮幫子,嚼著肉干看向亨特爾。
“記得我是誰嗎?”亨特爾聲音很低。
墮落女巫歪了歪頭,沒有回答。
“記得你是誰嗎?”亨特爾再次問道,仍然沒有得到回復(fù)。
他深吸一口氣,“你記得我是來做什么的嗎?”
墮落女巫湊上前,幾乎能從對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但下一秒,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歪頭注視著他。
嘀嘀咕咕的葬巫也沒了聲音,縮在角落默不作聲。
詭異瘋狂存在于墮落女巫的意識,精神力強大的復(fù)制體從墮落女巫那里奪走了詭異瘋狂,相當(dāng)于抹去了墮落女巫的一切。
亨特爾閉上眼,長久的沉默后,他撐著桌面站起身。
……
“你在看什么?”
謝爾梅斯從米莉身后探過頭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昏黃的天空,“什么也沒有啊?!?p> 米莉微微搖頭,猶疑道:“總覺得天越來越暗了?!?p> “有嗎?”謝爾梅斯盯了一會太陽,才想起自己來找米莉有事,“對了,你最近有看到莉迪亞嗎?”
“嗯……前天下午見她離開公會,就沒見過了?!泵桌蛩妓髦f完,問道,“怎么了嗎?”
“她可能走丟了?!敝x爾梅斯皺眉道,“我問了不少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p> 米莉立即想到不好的可能,著急道:“她怎么可能走丟,會不會被黑女巫抓了?”
“那也要有人抓得住她才行。”卡蜜兒從樓梯口走上來,“她的實力已經(jīng)足以媲美稱號女巫,還有大黑它們在她身邊,就算遭遇黑女巫也不可能毫無動靜。”
卡蜜兒頓了頓,掃了眼神色緊張的米莉,“但她多半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米莉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啊?她失蹤幾天了?有試過占卜嗎?”
卡蜜兒說道:“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因為現(xiàn)在只過去兩天,沒法確定她是不是有個人私事需要處理,需不需要幫助,但阿芙拉試著占卜時,發(fā)現(xiàn)占卜結(jié)果被干擾了?!?p> 占卜被干擾,這幾乎可以證明莉迪亞遇到了麻煩。
精靈小藍擅長占卜,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占卜結(jié)果,如果莉迪亞真的是出于私事離開,不想被她們打擾,占卜結(jié)果不會只是一片迷霧。
換句話來說,干擾占卜的女巫占卜能力并不強大,否則不會營造出未知的占卜結(jié)果來讓認識莉迪亞的女巫們擔(dān)心。
無能為力讓女巫們沉默下來,片刻后,米莉突然道:“亨特爾呢?”
“一周沒聽到他的消息了?!笨蹆赫f道,“亞里斯多的夢魘女巫說他在虛界?!?p> 米莉的眉頭重新皺起,她也清楚,謝爾梅斯最后來告訴她莉迪亞出事,就是不想讓她做無用的擔(dān)心。
來詢問她,也只是抱著最后的微小希望。
“那咱們就這么干等著?等莉迪亞平安回來或者……”米莉搖了搖頭,“有沒有可能是誰不想讓獵巫公會發(fā)展?比如那個自稱有著無解巫毒的女巫?她之前就在城里下過毒……”
突然,說話的米莉聲音戛然而止,她猛的扭頭,看見一個人形黑霧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陽臺邊緣。
“亨特爾……”謝爾梅斯心情稍微放松,卡蜜兒則試圖看穿黑霧下的身影,雖然亨特爾救贖了她,但嚴格來說,她甚至沒見過亨特爾。
“莉迪亞出事了?”亨特爾的聲音從黑霧中傳出,“什么時候的事情?”
等謝爾梅斯簡短快速說了一下她們了解的情況后,亨特爾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多羅邦,高塔。
黑霧包裹的亨特爾,出現(xiàn)在星使女巫的臥室外,敲了兩下房門,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nèi)依舊拉著窗簾,點著壁爐,橘黃的火光映照著溫馨。
像貓一樣蜷縮在柔軟沙發(fā)中的艾琳娜睡眼朦朧抬起頭,毯子從肩膀滑落,“唔,亨特爾?”
艾琳娜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靠在沙發(fā)靠背,可惜道:“我還以為你會直接闖進來的?!?p> 亨特爾平靜道:“您可以先穿上衣服,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但這些小事還是有時間的?!?p> “咱們都不在意,怕什么?!卑漳葻o所謂道。
“您一直在觀察莉迪亞,無論什么時候,對嗎?”亨特爾直接問道。
“沒那么夸張啦。”艾琳娜慵懶道,“不過也差不多?!?p> 沒等亨特爾說什么,艾琳娜眨了眨眼,“她沒有生命危險,甚至也沒受傷,唔,我是說身體沒受傷?!?p> 亨特爾沒有質(zhì)問為什么星使女巫袖手旁觀,而是問道:“誰做的?”
“嘛,就是背叛啦、收買啦之類的。普通人也做得到。”艾琳娜聳肩道,“你給他們的太多了,人的改變是循序漸進的,如果想要下猛藥,就要承擔(dān)代價。
“被壓迫的久了,突然得到解放,大部分人會覺得苦日子到頭,但你也明白,總有人想要得寸進尺,反過來踩在女巫頭上,不管是報復(fù)的快感還是他人的驅(qū)使……呃,我也許不該和你說這些,畢竟你已經(jīng)做的足夠多了?!?p> 亨特爾不置可否,問道:“她現(xiàn)在在哪?”
“主仆之間的聯(lián)系應(yīng)該沒斷吧?”艾琳娜笑瞇瞇道,“傷心的女孩子總需要藏起來抹眼淚,我可不會讓你看到你主人狼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