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到底是什么呢?
從出生到醒來,走,看,觸碰,然后睡覺。
這種行為的連鎖反應。像被什么命令一樣,重復著。
——僅此而已。
她走在街上。
看著盛開的花。
觸摸著流淌的水。
到底是什么呢?
從身體內側涌出的是什么?
痛苦?悲傷?
還是,開心?
心里熱乎乎的。盡管如此,身體還是很冷。
有什么東西變了。持續(xù)的變化。
這是什么?
這就是心?
——感受到的,就是心?
“你突然……說什么?”
在穿過街道中央的道路中央,他緊緊抱住恢復理智的她。
雖然她把一大群契影打散了,但不知道什么時候追兵又會來。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盡管如此,他還是動彈不得。無法從她認真的眼神中逃脫。
“破壞我……殺了我吧,拜托了。我……已經不行了?!?p> “什么,為什么不行啊……!”
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卻對他說這種話?
他無法抑制內心的動搖,用焦躁的聲音回答。
“……自從我受到攻擊,我的自我防御功能就暴走了。’‘世界的控制也脫離了?,F(xiàn)在的我,只是殺戮武器。這次總算找回了自我,但如果再次暴走……我,這次也說不定會殺了你。所以盡快……殺了我!”
她眼含淚水,這樣訴說著。
但是,他越來越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了。
“這是什么……自我防御……什么殺戮武器?”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悲傷地微笑著。
“我想……我把自己的全部……”
“……?!”
他嚇了一跳,她開始說。
——關于“她”這個存在的東西。
“城雪,我不是人。我是月瑤——制造的人形凝縮體……比契影更強的東西?!?p> “……啊?”
他愕然。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自己的體溫和重量都無法從抱著她的手臂傳達出來。
那是一種沖擊,仿佛迄今為止所看到的世界全都被掀翻了。
她是契影?
她是被造出來的?
在明白這一點的同時,一種無可救藥的絕望感襲來。
那么,沒有記憶是指——
“……真的,我從一開始就什么都沒有。未來也好,過去也好,都是最近被制造出來的,以從一開始就被放入的‘信息’為基礎不斷的移動,只是一個空虛的人偶。”
聲音顫抖著。她自己也和他一樣,品嘗著比他更絕望的滋味。
“是假的。我的身體和記憶,全部都是假的。只要月瑤交代的‘使命’一結束,我就會消失。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資格和你們在一起。”
“……啊!”
她因為沒有記憶而感到悲傷。
盡管如此,為了找回來,她還是積極地生活著。
那個……假的?
這孩子的一切都是謊言?
那是什么啊。那是什么啊……!這種事……!
憤怒涌上心頭。這是對造就她的月瑤,還是對其他的東西,他不太清楚。
能做到嗎?能做到嗎?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呢?
她什么也回答不出來,她的表情變得悲傷,又微微一笑。
“……是啊,這可不能給別人添麻煩啊。拜托了這么辛苦的事。對不起……對不起?!?p> “……?!”
說完,她迅速從懷里掏出手槍,對準自己的頭。
——自殺。
這兩個字浮現(xiàn)出來,她再次絕望。
“機能停止,自我了結?!僖娏?,顧城雪……我喜歡你”
“不……!!”
槍聲響起。
......................
007
請回答。請回答。請回答。
她一直在等待著別人的回答。
她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什么時候,她到底是誰,一直在廣播室那樣的箱子里擺弄著器材。
“……喂,回答我吧,誰來回答我吧。”
揚聲器繼續(xù)發(fā)出鈴聲。
其他聲音之類的東西,一次也沒讓她聽到過。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
她是什么。
這里一開始就只有她一個人。
“為什么沒有人?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
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去尋找。
她想聽聽誰的聲音。
那一定是奢侈的愿望。
明明本來就是一個人。明明根本就不知道是別人。
明明是這樣出生的。
但是——
“——可是,我也不知道!!一個人,竟然會感到如此‘寂寞’!!”
兩臂用力撞擊器材。
尖銳的疼痛和鈍感的疼痛混合在一起傳到她的胳膊上,她感到一陣麻痹。盡管如此,她還是舉起了手臂。
她把感受到的一切,全心全意地展現(xiàn)出來。
“寂寞……非常,非?!募拍?內心,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本以為沒有的東西,卻一直動搖著……!”
手臂揮動著感情。
嘴,吐出所想。
她把感到寂寞看作是不幸。她討厭這樣想。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愿意放棄“內心”。
因為她覺得不知道這件事的人更可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我對我的一切!這種心情,到底是什么……!?”
她的手臂不停地敲打著器材。
塑料碎片飛了起來,電子基板,布線飛舞。
鮮血從剝了皮的手臂上飛濺。
破壞,破壞。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平息這種情緒。
“誰告訴我啊!我是什么?心是什么?告訴我啊……!”這句話回響在她的腦海里,縈繞著她的愿望。
求求你,不要再擾亂我了。
求你了,請不要讓這顆心離開我。
求你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這樣的矛盾,她一直抱在心里。
那是殘酷的、混亂的、細膩的——
不知不覺間,那里不再是昏暗的廣播室,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純白空間。中心只剩下她和壞掉的器材,還有倒下的楔術機槍。
結果都是幻想嗎?
這是一個不屬于任何人的夢,從一開始就沒有她嗎?
這個內心、這個感覺,什么都沒有嗎?
……那種事,真討厭。
無論是現(xiàn)在的這個想法,還是現(xiàn)在的她,她都不想認為自己是幻象。
她不想在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消失。
所以——
“誰來承認我……誰來告訴我‘我在這里’……”
手臂放在被破壞的器材上,就在那一刻。槍聲響起.......
“風鈴”
“……啊?”
從裂開的揚聲器里傳來了聲音。
“風鈴?!甭曇艉軠厝?。
是呼喚那個“名字”的聲音。
“……啊……”
她慢慢地伸出手。
“……”
從她嘴里吐出苦悶的氣息。
“……”
她呆呆地看著血。從她肩膀流出的血。
在她開槍之前,他強行抓住她握著手槍的手臂,從她的頭上摘下。就在這時,子彈擊中了她的左肩,使她受傷。
“為什么……為什么呢?”
悲傷、困惑、糾結。
她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面無表情地喃喃道。
“這是謊言,是謊言……我欺騙了你們。月瑤說我必須消失,所以……我必須消失……我能消失……但是,為什么……”
“……啊!”她無法抑制自己的心情。
他不顧她的肩膀疼痛,緊緊抱住她。在他的臂彎里,她小小的身體在顫抖。
謊言?木偶?開什么玩笑。
“你不是假的!!”
他的叫聲,搖晃著清晨的街道。全力肯定她的存在。
“……啊?”
“記憶,身體,也許都是假的,但是,只有你的心是真的!!”
手臂用力,把她抱得更緊。
她說自己是人偶。只是按照“世界”的意思持續(xù)運作而已。
但是,他敢斷言并非如此。
“我們從巨影子那里救了你的意志!我的笑容是你的心情!你快樂,所以我快樂,你有好好的感覺的心啊!”
她在雪橇上害羞地紅著臉。
看著被白雪覆蓋的她,笑得很可愛。
打雪仗贏了,非常高興的笑。
看著星空,淚水滴落的心。
比方說記憶是假的。身體是假的。
即使她本身就是被謊言涂得死死的存在。
但是,她“活著”給了她感覺的事。
這樣刻骨銘心的回憶。
只有這一點——
“啊,不管我說多少次,我都要承認!你這個存在,你的心,確實是在這里‘真實’的存在!!”
“……啊……”她小聲說道。
槍也放下來了,呆呆地聽著他說的話。
“我、我要聽你的‘心’!不管你是比契影更厲害的東西,還是月瑤的命令,這些都無所謂!你到底想怎么做!?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就是你自己!”
“……”
好一會兒,她什么也沒說。呆呆地看著他。
但是,她的眼里再次噙滿了淚水,笨拙而緩慢地編織著話語。
“……從一開始,就什么顧忌都沒有了……如果不消失,就必須死亡……但是,一想到這些……就再也見不到顧城雪和花仟竹了……我的胸口就特別痛……這是什么?我……我……”
但從那以后,就無法用語言表達了。
她靠在他懷里,哭著叫著。
仿佛要把迄今為止積攢的感情全部吐出來似的。
那叫聲在他聽來就像嬰兒的呱呱聲。
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突然被展現(xiàn)出來的巨大的地方讓人困惑,讓人哭泣。
人類有生以來第一次表現(xiàn)出的感情。
她把所有的感情,在剛剛醒來的早晨的街道——世界里,讓它產生回音。
“……”
他一直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直到她停止哭泣。
她可能是累了,就這樣睡著了。這可能是他第一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睡臉看。
那是與年齡相符的少女,天真無邪的睡臉。
“哎呀呀……”
最終,契影并沒有馬上再次襲擊。趁著這個機會,他用從附近的藥店買來的繃帶和傷藥給她的傷做了治療,看著她的臉,他的表情不禁笑了出來。
纏好繃帶后,溫柔地為她拭去殘留在柔軟臉頰上的淚水。
“那么,走吧。”
她左肩的血也纏上繃帶停止了。雖然還疼,但只要不過度使用左臂,應該沒問題。
背著她,拿著楔術機槍,他又開始移動。
這個孩子,我來保護。不管發(fā)生什么。
之后,雖然也遭遇了幾次契影的襲擊,但都勉強擊退了。還沒有再次遭到大量契影的襲擊。
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被它襲擊。到那個時候,最好還是考慮一下這次一定要逃出困局。
所以,有必要趁現(xiàn)在研究對策。
“……沒辦法……沒有辦法嗎?”
他下定決心,一邊警戒著契影他們的追趕者,一邊朝著目的地前進。
這是前天對不斷移動的“信息碎片”感到厭煩的他,想都沒想過的對策。但是因為風險太高,結果沒有實行。
但是,這次真的是不擇手段了。
就這樣,從開始“逃亡”開始,時間流逝,快到中午了。
終于到了——他的家。
他從玄關取出車鑰匙,盯著留在停車場里的父親的車,一臉緊張地喃喃道。
“父親,我借下你的東西?!牛瑢Σ黄?,我可能會弄壞……!”
——那就是車,在這片陸地上比任何生物都能快速移動的東西。
人生第一次開車,從現(xiàn)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