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然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壯，拳頭上包裹厚繭，加之呼吸綿長，反應(yīng)迅速。
吳奇猜他可能長期錘煉拳掌，硬功了得。
他好奇問道：“法師，以貧道所知，少林僧人都是食素，但以法師身高體量，只吃米飯素菜能維持力氣與練功么？若無能大量補充氣血的精良食物，怕是很難維系體魄之力?！?p> 釋然灑然一笑：“武僧習(xí)武，身體必然是基礎(chǔ)，體魄孱弱，習(xí)武就無從談及。”
“誠如道友所言，武僧練功不綴，光吃米飯素食，的確容易餓，也難以維持最好的體魄狀態(tài)?！?p> “不過寺里有專門制作可媲美葷食的武僧飯，不僅能迅速補充體力，還能維持精氣神，不被外魔所侵?！?p> 釋然從背箱里取出一個大竹筒，他擰開竹蓋，拉動里面竹筷，就取出一枚鴿子蛋大小的飯團。
“武僧飯，道友嘗嘗?！?p> 吳奇則是盯上了那飯盒竹筒：“大徑長節(jié)，紋似山巒，這是龍公竹？”
“道友好眼力。”
釋然微微驚訝：“武僧飯需靈竹為匣包裹，避免精華外泄，龍公竹大而多，最為便宜。想來道友對靈竹極有心得，沒有葉脈竟也能一眼認出?！?p> “貧道恰好師從一位竹匠大師，聽過一二?！?p> 吳奇當(dāng)然是從張瘸老那學(xué)到的。歸納口訣難以生搬硬套，但經(jīng)驗與細節(jié)卻是能互相驗證。
“多謝法師饋贈?！?p> 他從釋然那接過竹筷，上手提筷，下手張開，避免不慎將飯團落地。
這武僧飯小而黏實，外部像是糙米混雜了黃米，呈淡金色。
吳奇放入嘴里咬了一口，入口軟糯清香，飯團里頭還包了餡兒。
“有香蕈，竹蓀……”
吳奇閉上眼，努力依靠唇舌辨認：“有銀耳，核桃仁，還有一種奇妙的堅果，馨香濃郁，比肉絲毫不差。”
他睜眼看向釋然：“法師，那奇珍是什么？”
釋然看呆：“好厲害的嘴，好敏銳的舌頭！好一個聞味識菜！道友你是練舌功的么？”
仿佛意識到自己說話有點不對勁，釋然又改口道：“那是少林的‘阿羅漢果’，這是一種佛門靈物，蘊含谷物精華，足以替代葷食?！?p> “對外賣么？”
“這是武僧飯重要原料……不外賣?！?p> 吳奇一陣失望：“可惜，如此美味，不能加以烹飪搭配，對所有人都是一種損失。”
釋然一臉古怪：“道友難道對庖廚之道也有研究？”
“興趣使然，略懂一二?！?p> 吳奇還是有點不死心：“有無辦法換取幾顆？”
武僧撓了撓頭：“道友想要的話，貧僧可送道友幾塊飯團，可‘阿羅漢果’的確是不能外傳?！?p> “多謝法師，讓貧道嘗到如此美味?！眳瞧骐p手合十，鄭重道：“事后請法師務(wù)必到浮云觀一趟，貧道下廚做一桌齋菜，略表感激之情。”
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在殮尸廟里談竹論吃，讓地主許叔靜終于繃不住了。
他咳嗽了一聲：“法師，道長，今天是為王猛案而來?！?p> 吳奇與釋然這才回過神。
“當(dāng)然，當(dāng)然。”
“是極，是極?！?p> 許叔靜清了清嗓子：“王猛案已由監(jiān)幽衛(wèi)益州司接管，司都尉朱大人親自督查，由儒釋道三教修士協(xié)同共助，正本清源，查證實情……”
此時吳奇才知曉，原來許叔靜不僅是王猛案具體負責(zé)人，還是儒士。
與釋道兩教不同，儒家一直與朝廷聯(lián)系緊密，儒士是士人官員的核心群體，大多都是朝廷御用文人。
不過儒家門檻也高，要冠以儒士之名，非進士不可，否則只能稱之為儒生。
進士相當(dāng)于佛門游歷僧，道家筑基修士。
儒士有文寶、文光護體，若還有長官官印，則有大唐王朝國運加身，即戰(zhàn)力更勝游歷僧與筑基修士。
吳奇有幾分意外：許叔靜這般年輕，竟是進士出身。
科舉兩科，一為明經(jīng)，一為進士。
明經(jīng)考核的大多是經(jīng)書、經(jīng)文填充摘錄，要求熟讀經(jīng)書，按部就班作答。
進士科要求考生就特定題目創(chuàng)作詩、賦、經(jīng)義闡述、時局策論，考生需觸類旁通，提出獨到理解與可行之法方能及第。且進士科的評選標(biāo)準甚嚴格，由大儒親自判卷，考上進士科的人數(shù)不到明經(jīng)科十分之一。
常言道，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士，可見考進士之難。
高難度的另一面，是豐厚的回報。
一旦進士及第，名字與詩詞策論就會被各路大員、大儒知曉，當(dāng)今皇帝也會過問翻閱。從此在中央朝廷掛上號，不出意外，進士都是朝廷未來之棟梁。
許叔靜進士出身，三十歲左右，竟被丟在益州一個小縣當(dāng)了數(shù)年司法佐，到現(xiàn)在才調(diào)回成都府，這迥異于進士步步高升的正常仕途。
吳奇有理由懷疑，許叔靜得罪了某個大佬，導(dǎo)致被貶益州，步履艱難。
許叔靜被吳奇看得有點心里發(fā)毛：“道長，我臉上有甚么不對勁么？”
“走神，勿怪?！眳瞧娴?。
三人將尸體撒上藥粉，以布帛纏手，開始檢核尸身。
王猛尸體表皮青灰，胸口、小腹、下陰處均有詭異蜈蚣狀黑紋，這黑紋彼此連接，仿佛在他體表撕開了數(shù)條口子。
釋然手指在尸體上一寸寸擠壓摸捏：“《鎖魂練魄》本名《陰剎鎖魂練魄經(jīng)》，為魔門九幽山術(shù)法，講究分離陽魂陰魄，以法器鎖住陽魂，煉制陰魄為傀儡?！?p> “王猛身上三處，心、肝、陽勢已有陰鎖，為鎖魂練魄第三重，已極其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控。”
釋然對尸體很是熟稔，先扒開眼皮檢查眼珠，而后拉開嘴唇，辨認死者口中顏色與氣味。
“練魄時間超過三個月?！?p> 他放平尸體，指向王猛胸口一處古怪創(chuàng)口：“兇手下手狠準，一擊就破開陰鎖，刺穿心臟。惡魄本無生魂，陰鎖既破，就如無頭之獸，失去方向，難以動彈?！?p> 吳奇注意到，王猛小腹有一圈坑坑洼洼的潰爛傷。
“法師，這又是什么？”
“是惡瘡?！?p> 釋然提醒道：“不可觸碰，惡瘡或會傳染，王猛雖死，惡瘡疫豸卻未必不能活，小心為妙?！?p> “兩位，且讓我看看?！?p> 許叔靜從懷里取出一卷用黑線系住的竹簡，肅然念道：“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p> 竹簡上霎時光華大盛，芒高數(shù)尺，照得王猛尸體上分毫畢現(xiàn)，殮尸廟內(nèi)幾成白晝。
吳奇還是第一次見到儒士文光與文寶，當(dāng)即仔細觀摩。
儒士胸中所讀之書，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竅出，其狀縹緲繽紛，燦若錦繡，此為文光。
文寶為儒士所創(chuàng)文章、詩詞、策論，儒士以文光映照文寶，可引動天地，發(fā)揮不可思議之偉力。
許叔靜收斂文光，手持竹簡，緩緩道：“尸體上并無妖鬼印記，倒是斷了線索?！?p> 一道紅光從外面徑直飛來。
釋然握拳沉身，許叔靜抬起文寶。
來者是一突破在即的妖兵后期妖物，不知敵友。
吳奇說明：“是貧道道童?！?p> “尊者?！?p> 茱萸精落在吳奇掌中，稟報道：“我問過蜀縣附近游鬼，都說未曾見過王猛鬼魂，既無鬼差勾魂，又無生魂出現(xiàn)，多半是被魔修或妖鬼給拘了去。此外，我倒是發(fā)現(xiàn)有只狐妖在附近出沒，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p> 吳奇看向其他兩人：“王猛生魂或尚在人間?！?p> 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王猛尸體猛地彈起，二度詐尸。
吳奇重拳出擊。
惡魄再度躺平，不省人事。
“好力氣?！?p> 釋然雙目锃亮，贊道：“原來道友也是體修，待此間事了，不妨你我切磋一二，互相印證一番。”
“敢不從命?！?p> 吳奇也想請教釋然。從體型與風(fēng)格來看，這少林武僧對錘煉體魄很有見地。
修為強度固然是根本，技巧法門也不可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