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一連進行了三天,如穿越者們所期待的,毫無進展。戈洛溫伯爵明顯感到了厭煩和疲倦,于是提出要休會三天。
洪誠丘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要求。
三天休息的時間,戈洛溫伯爵把自己關在了噦鸞宮,并不出門。
彼得則強烈要求參觀京城和大內(nèi)的景致。朱和尭于是請俞曉冬帶著幾個太監(jiān)和內(nèi)務府官員,陪同彼得四處參觀,規(guī)定除了乾清門內(nèi)的后宮不準去,其它地方都可以看。
彼得和俞曉冬前腳走,后腳就有一份南京軍機處來的急報送到。急報里一共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暹羅國王那萊去世,另一件是蘇州府的機工鬧事,打死了一名通判。
暹羅國王那萊去世是意料之中,亞派耶脫王子在華爾康和法國人的支持下順利即位,成為新的國王。因為這幾年大明和法國聯(lián)手,在吞武里港有上千駐軍,法國甚至還有二百陸軍在首都大城駐守,因此反對派沒有趁著那萊王的喪禮輕舉妄動。
而蘇州府的事情就有些離譜了。蘇州本是江南織造業(yè)的中心,朝廷亦設有蘇州織造局采辦織品。只是這幾年,南京織造局的被服廠開始生產(chǎn),數(shù)千羽林苑的女生作為廉價勞動力為駐守北方的軍隊生產(chǎn)軍服和被褥,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蘇州機工們的生意。另外,織造品的海上貿(mào)易的價格有所下降,朝廷采購的數(shù)量也并不多,導致織造業(yè)利潤變薄,但稅收并未減少,機工們的收入自然下降。機工們的困境又影響到了種植棉花、種桑養(yǎng)蠶等一系列的農(nóng)戶,于是機工們在棉、桑地主的鼓動下,開始叫歇——用現(xiàn)代的話說就是罷工——要求減稅。蘇州知府王材任秉承南京留守司的意思,強行彈壓,結果造成十幾名機工傷亡,手下一名通判被憤怒的機工們當場打死。雖然已經(jīng)派兵緝拿了兇手,參與鬧事的機工也逮捕了數(shù)百人,不過事情并未結束。
對于朱和尭來說,這個消息有些駭人聽聞——機工們居然打死了通判,須知通判可是從六品的朝廷命官,行跡實同謀逆無異。
洪誠丘和姜承志倒是覺得毫不意外。蘇州知府王材任敢于彈壓,肯定源于許緯辰等人的授意,“像清朝一樣強硬,才能比清朝存在得更好”是穿越者們的一貫認知。
當然,三人都有些疑惑,因為此類事件,南京軍機處和留守司是可以自行處理的,只要事后行文報備就行了,以急件的方式送來京城,不知道有什么深意。
不過,既然此事報到文華殿,就要走流程。一段時間下來,朱和尭已經(jīng)有些經(jīng)驗了,批了個“交內(nèi)閣會商”,并且注明“急辦”,直接讓人給陳永華送去。
內(nèi)閣的辦公室暫時就設在文華殿前殿的東閣,辦事效率自然是高,第二天就有了結論,票擬內(nèi)容為:擬令南京留守司將兇手移交大理寺審辦,所捕鬧事機工嚴加審訊,務令彼等供出幕后指使者。蘇州布政使、蘇州知府等各官辦事不力,俱行革職留任,處理善后事宜,許戴罪立功。
朱和尭看完之后,詢問洪誠丘意見。洪誠丘想了想,又給加了一句“請南京軍機處、留守司酌辦”,然后交當值翰林草詔用印,再以急件方式寄回南京。
第三天上午,洪誠丘和姜承志照舊陪著朱和尭理政,有太監(jiān)進來奏報說,東華門外有一名叫王澤弘的退休官員求見,說有要事請求面陳太子。
三人均未聽過這人的名字,也不知什么來路,不過既然求見,不妨一見。洪誠丘長了個心眼,讓人先引王澤弘到文華門待客間稍坐、賜茶點,自己先到文昭閣二樓,用大案牘術查看一下此人的來歷。
大案牘術由幾個程序員出身的穿越者設計,主要是記錄勛貴和官員們的各種背景資料、人際關系,興趣愛好等等。這種大案牘術的先進之處,在于有好幾個維度的檢索方式,比如人名檢索、籍貫檢索、出身檢索等等。
在郭炎的幫助下,洪誠丘很快找到了這個王澤弘的材料,此人生于官宦世家,父親王用予是崇禎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本身是順治進士,也入了翰林院,不過熬了多年,到大明光復之時也不過是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赡苁且驗楦械绞送緹o望,并未接受新朝招撫,而是選擇了原品致仕,留京居住。不過,此人頗有子孫福,共育六子,其中次子即是現(xiàn)任蘇州知府王材任。
既然如此,王澤弘在這個時候求見就可以理解了。洪誠丘把情況跟朱和尭說了說,然后召王澤弘入見。
王澤弘的來意簡單明了:請求朝廷處分自己的兒子王材任,因為王材任“治郡不明,釀民變事端,處事慌張,致僚屬蒙難”,另外,還請求朝廷同時處分自己,因為自己“教子無方”。
經(jīng)過在南京的鍛煉,朱和尭接見大臣時如何控制氣氛和對方的情緒已經(jīng)有了些心得。并不急于討論正事,而是先是詢問了王澤弘的退休生活境況,生活有無困難,近來做些什么,王澤弘都一一作答。
然后,才向王澤弘說,此事尚未定案,暫時不必擔心,要相信朝廷會秉公辦理,賞罰得宜。并且溫言安慰了王澤弘幾句,說即便王材任有事,也不一定會牽連到他,不如回家安心等待消息。
王澤弘千恩萬謝,跪下連連叩頭,然后起身辭去。
王澤弘走后,朱和尭便問王澤弘專程來請求處分兒子,還請求處分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姜承志告訴他,這是官員們常用的伎倆,但凡自己的兒子或者親屬出了事,擔心自己受到牽連,就先請求處分,希望可以免受牽連,同時還能沽名釣譽。
洪誠丘卻覺得有些不對,因為消息從南京傳到北京,除了最高軍事級別的八百里加急,速度最快的方式就是軍機處急件,王澤弘不會有任何其它的途徑更早知道這件事。而這件事的急件是前天收到的,昨天內(nèi)閣才有票擬,王澤弘一個在京閑居的退休官員,按理已經(jīng)看不到邸報了,沒有正當?shù)耐緩搅私獯耸拢员厝皇怯腥私o他送了消息。
洪誠丘這么一說,姜承志也警覺了起來,覺得有必要徹查一下此事。
朱和尭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此事為什么在洪誠丘和姜承志看來如此嚴重。姜承志又解釋說,這種情況叫做內(nèi)外交通,屬于朝堂大忌。
于是,洪誠丘馬上讓人取來內(nèi)閣日值檔,發(fā)現(xiàn)昨天當值的輔政大臣是柯良,四位協(xié)辦大臣中,除了索額圖暫時專司與羅剎國的談判不當值以外,許纘曾、許三禮、徐乾學三人都在,最后簽票的是三輔夏國相。
夏國相一向摸魚劃水,柯良是東寧舊臣,許纘曾、許三禮品性端正,如此看來,徐乾學嫌疑最大。
洪誠丘和姜承志本來就都不喜歡徐乾學,因為此人平素貪婪成性,讓他入閣完全是為了借用他的舅父顧炎武在士林的威望,籠絡一下江南文士。不過,除了輔臣,內(nèi)閣還有值閣翰林學士和中書舍人,也存在嫌疑,況且暫時也沒有證據(jù),只能先不事聲張,等稍后找鄒樹人,調(diào)幾名錦衣衛(wèi)監(jiān)視一下徐乾學和王澤弘,看看他們有無私下來往。
商議了一陣,也到了午膳時間,朱和尭讓劉家誠傳膳,三人一起邊吃邊聊。吃得差不多了,自有太監(jiān)端上熱水洗臉洗手。
忽然,一名錦衣衛(wèi)侍衛(wèi)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大聲報告稱:“太子殿下,羅剎國的那個彼得與榆林王殿下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