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緯辰聽完毛淵明、蔣一正和吳千帆對柴棍情況的介紹,顯得有些憂慮。等毛淵明提出要招募百姓前往柴棍屯墾,憂慮的神色又加重了一層。
“這次柴棍的兵變,說明軍隊長期脫離本土,問題很大?!笔Y一正回到南京,正有些興奮,似乎沒有注意到許緯辰的難色,只管講述自己的想法,“依我看來,軍隊要輪戍,還要有屯田百姓作為依托才好。”
許緯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不是不知道,但暫時拿不出辦法來。你說柴棍問題大,那升龍那邊的曾養(yǎng)性呢?他手上有兩萬大軍,十倍于柴棍駐軍,而且和莫朝百姓混雜居住,到今天還沒惹出大事情,那就是運氣好到爆表??赡阋窍胼喪?,我上哪兒去找兩萬能打仗的兵去輪?”
“那也不能置之不理吧?萬一升龍駐軍也鬧出兵變來呢?”
“別急,我看你們先寫個總結(jié)報告,以南京軍機處的名義送往京城,請紹寬他們討論之后再作決定。”許緯辰搖著頭說道,“至于女學生,你們要多少我給多少,但需要先商定整體的方案?!?p> 蔣一正顯然有些不高興,冷冷地說道:“這事也要項紹寬批準嗎?這次若不是我們南下平叛,柴棍說不定就丟了,怎么我們自己不能安排善后事宜?”
“哎哎哎,可以可以?!标懴P且娛Y一正有些意氣用事,連忙出聲打圓場,“不是要紹寬批準,而是軍事問題牽一發(fā)動全身,最好先通個氣,取得共識之后再決定。陳大定不是隨你們回來了么,他要進京陛見,陳上川、楊彥迪的定性最后還是要京城軍機處來決定,后事自然也由他們來處理為妥?!?p> 蔣一正還是不服氣,但又覺得沒什么話可說,因為按照工作的流程,確實應該如此,只是悻悻地坐下。
“要我說呀,現(xiàn)在事情多到頭都要炸,有精力可以多辦點事,別忘了,我們是在這個時代沒有根基的穿越者,一切事情順風順水還好,要是碰到了失敗,可是一點退路都沒有的。”許緯辰也趕緊岔開話題,“對啦,亞派耶脫王儲赴京的詳情,你們還沒聽說吧。王儲在京城覲見陛下,陛下賜宴如例,一切順利。王儲到京之時,正是新年期間,各國使者云集,姜承志還特意辦了一次游園會,請各國使者同樂。亞派耶脫王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大明不但疆域廣闊,而且藩屬眾多。他暹羅雖然是一方大國,卻遠遠不及大明。我們本來是想留著他到二月十八皇帝壽誕之后就讓他回國,誰知道他眷戀京城繁華,而且在暹羅從未見過大雪,所以想住到春盡再啟程。”
“哈哈,南方人沒見過下雪,肯定舍不得走?!泵珳Y明大笑了起來,“我記得,有一次廣州下雪,警察還專門把雪搜集起來,用玻璃罩罩著供大家參觀。”
“亞派耶脫王儲愿意住,自然是讓他住。不過,招待王儲的花費也不少吧?”被毛淵明一說,蔣一正也笑了起來,思路也被毛淵明帶著走。
“當然不便宜。王儲一行幾百人,都要在京城的南館下榻,每天的餐標加上仆役的工價,攤到每個人身上就是一兩銀子。他們要是住上一年,我們就得花上十幾萬兩?!痹S緯辰笑著答道。
“不過問題不大,常鎮(zhèn)業(yè)這家伙近來闊了?!标懴P穷H為自信地說道。
毛淵明聽到錢的事,立刻來了興趣,說道:“怎么回事?”
“你們還記得那八家晉商吧?去年他們奉詔向關(guān)外東北運輸糧食和物資,效率不錯。常鎮(zhèn)業(yè)發(fā)現(xiàn)這些大商人業(yè)務嫻熟,而且有自己穩(wěn)定的進貨和運輸渠道,比戶部和內(nèi)務府的辦事效率都高,所以今年增發(fā)了十六張皇商牌照,其中給山西四張,北直隸、山東、河南、陜西地方一共十二張。這樣一來,皇商的數(shù)量就從八家增加到了二十四家,每年牌照例規(guī)和商家奉獻總額能達到八十萬兩。”
“這么多?”毛淵明大吃了一驚,“這些商人也太有錢了?!?p> 陸希星卻笑嘻嘻地搖頭說道:“有錢?他們還不是最有錢的,鹽商比這些人更有錢。你們知道鹽引制度吧?明朝最初的時候,實行食鹽專賣制度,向兩淮和長蘆鹽場買鹽需要鹽引,運輸食鹽販賣也要出示鹽引通關(guān),沒有鹽引就會被當做走私處理。而商人想要取得鹽引,就必須向邊疆地區(qū)運糧,只要交付糧食就能夠得到鹽引,這叫作’開中法’。后來到了成化年間,開中法弊端百出,于是又改為’折色法’,商人直接向戶部購買鹽引,戶部再用賣鹽引的錢運糧。但可想而知,戶部運糧的效率大大低于商人,最后搞到邊疆糧食儲備不足?!?p> “嗯嗯,那后來怎么解決的?”毛淵明聚精會神地聽著,有問題就問。
“沒解決。不但糧食的問題沒解決,鹽政本身也出了問題,鹽稅越來越重,燒鹽的灶戶紛紛逃亡,鹽商們靠販賣私鹽賺錢,朝廷收不到錢,就繼續(xù)加重鹽稅,惡性循環(huán)。好在后來嘛……”
“后來怎么樣?”
“后來明朝就亡了?!标懴P钦f得自己都笑了。
“去你的吧?!泵珳Y明也笑了,“好好說,到底怎么樣?”
“到底就是大明真的亡了。清朝入關(guān)之后,本來打算恢復明朝的鹽政制度,卻發(fā)現(xiàn)不僅成本巨大,而且也不現(xiàn)實。最后,清朝采用了一種叫作’鹽斤入垣’的制度,在鹽場設(shè)立公垣,灶戶燒制食鹽之后,先繳納至公垣,鹽商持票到公垣領(lǐng)取食鹽,實際上就像大清鹽業(yè)總公司的雛形。這個制度暫時來說還是不錯的,保證了食鹽生產(chǎn),穩(wěn)定了鹽價,朝廷的鹽稅也能確保征收。但是……”陸希星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這個制度也有一個很明顯的漏洞,就是鹽商還是有可能跳過公垣,直接向灶戶收購私鹽。雖然朝廷對灶戶每月向公垣繳納的食鹽數(shù)量有嚴格的規(guī)定,但灶戶總能生產(chǎn)出計劃外的私鹽向鹽商出售?!?p> “所以呢?鎮(zhèn)業(yè)是不是想出什么好辦法來解決了?”
“是啊?!标懴P屈c了點頭,“鎮(zhèn)業(yè)的做法是’以商治商’。之前灶戶是小規(guī)模生產(chǎn),一個鹽場就有幾萬灶戶,鹽商跳過公垣向灶戶收購私鹽極難禁止?,F(xiàn)在鎮(zhèn)業(yè)提出來一種辦法,成立大明鹽業(yè)總公司,將灶戶變作工人登記在總公司名下,然后按照居住區(qū)域劃分,幾百一千戶編作一場,發(fā)牌設(shè)立’場商’,由商人競標擔任。場商的工作就是將本場灶戶產(chǎn)的鹽納入公垣,然后向行商售賣。場商的利潤取決于賣鹽的多少,故此會自己想辦法解決收購私鹽的問題?!?p> “那這個做法效果如何?”
陸希星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這是今年開始在長蘆鹽場實行的新法,效果如何還要再等等看看。但鎮(zhèn)業(yè)發(fā)出去十五張三年期場商牌照,每張六萬兩,單此一項即進賬九十萬兩。你就說發(fā)財不發(fā)財吧?!?p> “靠,這么來錢啊?!泵珳Y明對此驚嘆不已,“不愧是鎮(zhèn)業(yè)啊,銀行出來的人就是有這根筋。”
“鎮(zhèn)業(yè)啊,不光有商業(yè)頭腦,還是個很有深度的讀書人。”許緯辰帶著滿意的笑容說道,“鹽政改革的同時,他還和朱蒼酢、白羽他們一起,擬定了一個科舉改制的方案,前兩天剛剛發(fā)過來,要我參詳意見?!?p> “科舉改制?”毛淵明一皺眉,“去年會試不是已經(jīng)改了嗎?”
“去年改的是一小部分,就是會試以后的部分??煽婆e是個完整的體系,包括從最低層開始的縣試、府試、院試、鄉(xiāng)試,還有文武之分。”許緯辰掰著手指算著說道,“鎮(zhèn)業(yè)這一次格局很大,想把科舉的體制全都改一遍?!?p> “乖乖,好大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