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谷先生由兩名婢女引入了壽山院。
谷先生人如其名,長得像個古板的老學究,頭發(fā)要梳得一絲不茍,衣衫穿前要熨燙得沒有丁點兒褶皺。表面不愛說話,但內(nèi)心世界卻極為豐富,放在現(xiàn)代多半是個技術(shù)宅男無誤。
“老谷,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p> 老熟人造訪,豆嬤嬤趕忙起身相迎。
谷先生見狀則呆立原地,埋著頭拱手作揖道:“別來無恙,別來無恙。”
“你這小子,年輕時就靦腆,想不到一把年紀還不改本性?!?p> 嬤嬤拉著老谷落座,又讓人奉來清茶。
“你呀,老愛學著小姐的品性,喝茶也只喝薄荷葉泡出來的清茶。”
“讓嬤嬤費心了,我出來的時候喝了許多茶,現(xiàn)在還不渴?!?p> “你這老谷,怎么也學晚輩喊我嬤嬤呢。憑咱兩的交情,我難道還不值得你叫一聲豆大姐么?”
豆嬤嬤瞥過臉,故意出言責備。
“是谷某愚鈍了,還請豆大姐寬恕……”
谷先生顯然不善言辭,整個人都有些拘謹。
“罷了罷了,我同你開玩笑呢,你倒還當真,今日來此所為何事吶?”
“今日的確有要事稟報,只是……”
見老谷欲言又止,豆嬤嬤立馬朝婢女揮了揮手。
閑雜人等皆已退去,屋內(nèi)僅余兩位故人。
“老谷有什么話但說無妨?!?p> 豆嬤嬤放下茶杯望向故人,那谷先生又匆匆避開視線道:“其實谷某今日是為殿下而來?!?p> “殿下怎么了?”
聽聞‘殿下’二字,豆嬤嬤可謂相當?shù)牟坏?,畢竟以老谷的性子天雷劈到枕邊都懶得理睬,他今日能突然造訪足以說明事情很不簡單。
“殿下昨夜來到珍寶閣,取走了那支天隕神釵?!?p> “殿下要神釵做什么?”
豆嬤嬤聞言滿臉疑惑,正欲追問,卻聽得老谷一聲嘆息。
“殿下沒有講,今日陳棠奉命還回了神釵,但神釵上卻多出了幾道缺損,看著像人為所致?!?p> “什么!”
那釵子可是當年圣上與小姐的定情信物,殿下向來珍視得很,怎會突然取走還造成了損壞。
豆嬤嬤強忍心中焦躁,深吸一口氣道:“可知因何而損?”
“谷某也不清楚,問了陳棠,他只說是為解除機關(guān)所致?!?p> 機關(guān)?剛才莫晚娘說蘇漓雙手被人用機關(guān)鎖住不能動彈,難道殿下是將神釵拿去破解機關(guān)了?
禍水!紅顏禍水。
“殿下怎能如此沖動!此事倘若走漏了風聲,定有人要大做文章,趁機彈劾?!?p> 谷先生聞言也是將心一沉,暗暗嘆息。
是啊,那釵子雖然不算貴重,卻是由當今圣上親手打造,這樣的東西不拿神龕供著也罷,殿下偏偏還用它來破解機關(guān),讓旁人看著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老谷,此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豆大姐莫慌,珍寶閣這邊定然不會走漏風聲,谷某也有辦法盡快修補破損。”
得知神釵的破損尚可修補,豆嬤嬤也算稍稍松了口氣,但這個插曲卻令蘇漓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呈直線下降,瞬間從伺候殿下的貼心人變?yōu)榱思t顏禍水。
“老谷,修補神釵的事便拜托你了,其余的我自會解決?!?p> “既是如此,那老谷便告退了?!惫认壬鹕砉笆肿饕?,隨后又補充道:“記得再過半月就是豆大姐的七十大壽了,谷某在此祝大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p> 豆嬤嬤聞言先是一驚,而后笑道:“哪有提前祝壽的,到時候記得來吃個便飯?!?p> “這是自然的。”
谷先生言罷拜別離去,豆嬤嬤駐足目送其背影。
當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吶。
曾經(jīng)還是少年郎,如今已成白發(fā)翁。
老了老了,豆嬤嬤望著自己布滿皺紋的手不禁發(fā)出一聲嘆息。
“嬤嬤!梵影姑姑回來了?!?p> 突然,一名小婢女匆匆來報。
“讓她進來吧?!?p> 梵影踏入門檻,見桌上擺了杯薄荷泡的清茶立馬明白是谷先生來過。
谷先生這個人不喜社交,最討厭出門,若無人打攪他能一連宅上數(shù)月,今日他破天荒前來只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煩。
“嬤嬤,谷先生來做什么?”
“來告狀呢?!?p> 豆嬤嬤笑了笑,又將剛才的事一一說與了梵影聽。
“殿下怎能拿神釵去破解機關(guān),這也難怪谷先生會來發(fā)牢騷?!?p> “可不是么,好在老谷一雙妙手,還能幫著修修補補。哎,別光說這件事兒,你那邊打聽得怎么樣了?”
突遭追問令梵影不禁把心一沉,她今日前往地牢結(jié)果竟遭了阻攔。
負責守衛(wèi)地牢的侍衛(wèi)說,殿下不許任何人進入地牢,違令者嚴懲,害她不得不靠著些易容的小手段才蒙混了進去。
說實話,那個被關(guān)著的年輕人氣場并不強大,看著也不像習過武的樣子,要說憑他一人能在眾目睽睽下劫走蘇漓,恐怕誰都不會信服。
但倘若不是他劫了蘇漓,殿下又怎會將他關(guān)押呢?
奇怪,實在是奇怪。
“有什么說什么,我這老婆子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區(qū)區(qū)小事還嚇不死我?!?p> 見梵影遲遲不作稟報,豆嬤嬤立馬明白她定是查到了些貓膩,此刻正擱這兒糾結(jié)該不該講,要怎么講呢。
“回稟嬤嬤,那個年輕人似乎并不像是尋常的亡命之徒?!辫笥磅久?,似有疑慮“我覺得憑他一個人恐怕壓根不能在眾目睽睽下?lián)镒咛K漓,況且那蘇漓性格潑辣還有些拳腳功夫傍身,不該像個待宰羔羊般仍由兇徒劫持。”
“確實很可疑?!倍箣邒唿c了點頭“要么是那年輕人不顯山不露水有意偽裝,要么是此人早與蘇漓相識?!?p> 此話一出,令梵影心驚,嬤嬤想必也是聽到了那些傳聞吧。
“嬤嬤分析得在理。”
“梵影,你覺得蘇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蘇姑娘性格灑脫,倒是個特別的女子?!?p> 梵影回答得十分小心,她對蘇漓的印象尚可,但也不想因此干擾了嬤嬤的判斷。
“我也覺得她有些意思,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她有時候很像小姐。”
豆嬤嬤言罷發(fā)出一聲嘆息“殿下喜歡與她相處多半也是有這個原因吧?!?p> “嬤嬤覺得蘇姑娘這個人可信么?”
“可不可信不該由我說了算,得靠她自己。準備準備,趁殿下不在,咱們?nèi)ブ窭镳^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