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行星軌道
艦船上的信息格外耀眼,那是之前我在那個空間站被騙時得到的一個消息,他們讓我支付三個保險的。我本以為會就此杳無音訊,沒想到他們還裝模作樣地給我發(fā)了這么一個消息。他們說我要的東西在舊地球上……可能事實就是這么巧合吧,UNR想讓我去舊地球毀壞敵方的潮汐機,那通電話也讓我去舊地球,說是一個人生病了。
UNR的命令我無法違抗,從人類那里學到東西讓我不得不伸出援助之手,那幫騙子的神秘想要讓我一探究竟。在這三個條件的催促下,我用我的貢獻換來了一些藥物,然后跟著三支護航艦隊火速出發(fā)了。航行期限一個月,我也得到允許可以休眠18天。但這18天也不是那么好過的……
想當初在與大部隊告別之際,唯獨我拿著一個藥箱子與大伙合影,每個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定,只有我是想著去救人了。但令我無法忘記的是在拍完大合影之后,我看見了杰西卡在向我招手,她和我說有人在入侵自然生存空間的時候拎著一袋子東西和兩名受難者見面,并在后面的折磨中不斷問著“塔波諾在哪”。
艦船繼續(xù)航行著,我始終保持著沉默。即使我休眠也會被那些噩夢折磨到醒,而我所需服用的藥物量正在呈現(xiàn)幾何倍數(shù)式增長。我已經(jīng)記不清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了,我只記得艦長喊道需要開啟百分比逃逸引擎以及推進器,隨后在轉(zhuǎn)瞬即逝的時間里來到了太陽系的邊境。艦隊組裝完便攜式加速軌道之后,就把我送入了太陽系。
“雖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但還是想謝謝你們陪我進入太陽系這個禁區(qū)?!?p> “也不是陪你進入禁區(qū),畢竟太陽系是禁區(qū)我們不能待太久,更不能使用艦船上的炮火去摧毀這個潮汐機。歸根結底還是要靠你自己進入舊地球,你說你在那有組織依靠,我們也希望如此。也要感謝UNR這個組織突然想要推翻星系中心的政權,不然我們還不知道那些家伙要怎么對付我們……”
在他們的談話聲中,我拿著一個藥箱走進了逃逸艙。我們無法著陸在舊地球之上,不然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艦船會被拿去拆解,而我的同伴可能會被解剖。我看著眼前這個蔚藍色的星球,深知我可能會一去不回。也深知哪怕再拖延一點時間,艦船可能都會無法繼續(xù)進行光學隱身。
逃逸艙開始與艦船分離,不一會就進入了大氣層,也在一瞬間進入了光學隱身。在與大氣摩擦結束之后,逃逸艙就在一千米高空將我扔出,隨后開始返回艦船的程序。在高空中我逐漸看見了燈火通明的城市,也看見了距離一座宮殿不遠處的古老建筑,這很明顯,但也讓我對那個組織有了不一樣的見解。
我順利地打開了降落傘,并且來到地面,降落的地方就是在那個建筑的旁邊,巨大的鐵門有著古老莊園的氣息,但上面已經(jīng)銹跡斑斑了。墻面上布滿了苔蘚,雜草叢生在院子之中,我看見了一個女人穿著旗袍端坐在椅子上。她在看見我的一瞬間微笑著招呼我進去,也在一瞬間將通行卡遞給我。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認出我的?!?p> “你也不看看你身上哪一樣東西是人類能生產(chǎn)出來的,還有就是你這些年面貌是一點都沒變,所以我當然能認得出你?!?p> 她將卡遞給我之后又繼續(xù)不動聲色地彈著琵琶,直到我看見了鑲嵌在墻內(nèi)的敵我識別機以及在角落里的電腦、微型數(shù)據(jù)盒時我才明白她其實沒有認出我,蔚藍色的界面還顯示著我的名字。院子還是當年的院子,只是增加了一些攝像頭罷了?!袄洗鬆斔艘簧鷽]其他心愿,就希望你那年能來一趟,陪他喝喝茶。他為了等你來活了100多歲,到了45年沒希望了人走了。也沒什么留下來的,唯獨就留了一些琉璃菊的種子……”這是我在中途聽到的話,也在無數(shù)個不經(jīng)意瞬間看向琉璃菊……
我終究沒有明白她的意思,而是熟練地走向倉庫,隨后又熟練地打開了倉庫大門,移動了角落里的雜物箱,順著梯子到了一個地下室。也許這在別人眼中是有一個又窄又黑暗的地下室,但只要往前走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一個大概五十平方米的電梯間,宏觀的電梯井遍布了敵我識別機,裸露在外的電線發(fā)出了電流聲。
我走上了電梯,看到了大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處理的結果。敵對目標:未經(jīng)允許私闖宅邸的一切可疑人員,我方目標:在檔案數(shù)據(jù)庫內(nèi)并且已授權的所有成員,電梯不久后開始了下行程序。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最終抵達了最下面,隨著機器現(xiàn)實著敵我識別通過,我不禁思考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這些年的變化。
首先是敵我識別機,我離開協(xié)會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東西,其次是我現(xiàn)在看到的可使用快捷通道,當時也沒有。想當年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個組織有著軍事科學研究組織作為靠山,后來與之結盟才有了聯(lián)盟二字。我看向所謂的快捷通道,隨后進行了刷卡。
原本電梯的位置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座椅,還附有安全帶。我大概是猜出來了,距離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還有一段距離,這大概會利用快速下降來抵達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核心區(qū)。我系好了安全帶,隨著下降了五到六米后座位開始向前移動了,這應該是替代了原本纜車的程序。繼續(xù)前進了一段距離之后,這個座位又開始急速下降。
過不了多久,我便在透明的管道中看清楚了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的大概?!皻g迎回到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隨著我離開了所謂快捷通道后,我看見了不遠處的核心區(qū)?!缚萍悸?lián)盟協(xié)會當前人口:5.5萬人;當前時間:2049.5.23;當前地下溫度:28攝氏度;當前深度:2.1KM;當前位于:京都故宮下;類土層情況:良好……」
“為了紀念在第一、第二次技術大革命、反烏托邦運動中的無辜遇難者,現(xiàn)開始降半旗儀式,請群體成員默哀三分鐘。”我看向一旁的中央旗臺,只有協(xié)會會旗以及軍事基地的旗開始緩緩下降,在警報聲中整個協(xié)會仿佛像時間暫停了一般,中間那個最高的旗桿空著,在布滿鐵銹的圍欄上我看見了協(xié)會不堪的一面。
“最近的龍平臺運輸機怎么開始忙乎起來了?”隨著警報聲結束,周圍又再次恢復了正常,唯獨兩面旗還是半旗狀態(tài)。
“還不是要開辟第三區(qū)集宿營,協(xié)會已經(jīng)撐不下去了,再被那群家伙拖下去協(xié)會近親繁殖的概率將會大幅度提高。還有就是長白山天池基地的冷卻液即將生產(chǎn)完畢,到時候我們就能回家了……信號發(fā)送器也已經(jīng)完工?!蔽铱粗車沫h(huán)境,貼滿了春運計劃的海報,還有讓人熟悉的永晝計劃。
“也是,轉(zhuǎn)眼間我們終于可以回家了……對了,為了防止你反悔,等回家后你可要請我吃東西,協(xié)會的苔蘚菜粥我都快吃吐了?!?p> “就知道你是個貪吃鬼,不過這道也無妨,請你吃東西的前提就是回家……”
聽著不遠處兩人的對話,我不自覺地看向中央旗臺下放置的三個平板,這些平板是協(xié)會給成員一個傾訴的方向,也是穩(wěn)定他們情緒的一個手段。無論放在過去還是現(xiàn)在,三塊平板都是無法被替代的。我繼續(xù)四處逛著,努力熟悉周圍的環(huán)境,繼續(xù)追尋著當年離開時還沒來得及看到的東西。
「第36屆文學區(qū)天馬行空俱樂部開始招生了,目標6到12歲的兒童,重點培養(yǎng)孩子故事創(chuàng)作力、想象力,讓孩子寫出心目中的童話故事。歷屆天馬行空俱樂部的最佳創(chuàng)作者與其受歡迎的筆下人物有:克雷·諾曼,筆名為星際游人,創(chuàng)作的人物及作品有《天才魔術師小兔子撲米的生活日記》和其核心人物撲米……」
不知不覺間我來到了文學區(qū),這里是天馬行空俱樂部,是留給孩子們想象的一片空間。人人都在講著科學,無人關心孩子們的內(nèi)心,甚至為了那一絲嚴謹不惜大聲斥責著自己的孩子。天馬行空俱樂部則是告訴孩子們不需要太過拘謹,也不必在意那隨處的看見的牌子?!扒胺娇蒲兄氐?,神明禁行。”這便是牌子上的內(nèi)容。
我記得當年創(chuàng)建這本的時候,是把撲米當作一個男孩子對待的,但后來聽說熊諾是把撲米當作妹妹來看待的,所以在這本童話故事出廠前我就把撲米的性別改了。起初我還抱著遲疑的態(tài)度來看待這件事,本想著見到熊諾時旁敲側擊一番,但直到后來看見熊諾給撲米穿著粉紅色的小裙子時也打消了疑慮。
但當時熊諾的情況不容樂觀,她嘴角的鮮血以及無法降下去的高燒成為了所有人忙碌的條件。我還記得她的高燒是我降下去的,也還記得她失眠的癥狀是我將自己編的故事講給她聽,她才有所好轉(zhuǎn)的。那時候的她被侵害后一直做噩夢,一旦睡著做的夢都關于自己被侵害的。但直到我講出故事后,她抱著一絲期望在夢境中與小兔子撲米見面。
我繼續(xù)走著,路過了協(xié)會的技術庫、零件工廠,最終來到了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的航天發(fā)展區(qū)。協(xié)會在歷史上唯一發(fā)射的衛(wèi)星就是赤星號,這是一個又有“情感”的衛(wèi)星。我記得這個衛(wèi)星可以使地面上形成一個八級大風,天空中會形成一個血紅的漩渦,漩渦中心有一個明亮的五角星,這種情況協(xié)會將其稱為“赤星號發(fā)怒了”。
“好了,大家看過來,本次的課程是我們工程系與航天系聯(lián)合起來的一堂課。”我看向一旁上課的隊伍,站在前面的導師好像是萊文克,我頓時有了一些想法。
“后面那個同學蹲在地上做什么?”我的想法便是混入其中,然后給他一個驚喜,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我了我也不裝了。
“報告萊文克老師,我是生物系的,只不過走錯了片場?!蔽易孕艥M滿看過去,沒想到是我進錯了隊伍,萊文克那家伙早就帶領學生走到一邊去了。
好在兩支隊伍之間的間隙只有兩三步,我趁著對方打馬虎眼的功夫重新混入了目標隊伍。最終在兩隊尷尬的眼神中,兩隊的老師直接宣布下課??萍悸?lián)盟協(xié)會在學習上實行的是互學制,一個人既可以是老師,也可以是學生。在人工智能出世之后,又樹立了一條人類AI相互學習與包容。
在人群散開后,萊文克先是展露出來不懈的表現(xiàn),然后又問了我一堆問題。比如問我什么時候回來的,又回來干什么。我知道他是想表明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這個地方一窮二白,除了技術其他什么也沒有,除了天池基地比較好一點,現(xiàn)在的京都基地越來越爛了。我看著對方,隨后把對方拉到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
我回答了萊文克的全部問題之后,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問著他其他人去哪了,他則是回答道他們還在冬眠。他的冬眠艙出現(xiàn)了故障,他先行醒了過來,過兩天還要回去休眠。冬眠的地點就是在天池基地,他還說本年的十月份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將要帶著全體成員回家,只是有可能他們會無人生還,只會留下一堆技術。
他言語之間頓了頓,隨后抓住我的肩膀大聲喊道帶他離開這,他不想死在這,不想再與我這個朋友分開了。我知道他只是害怕自己會“回家”的那一刻就死了,這對他來說也不算是家,他只是一個無辜的過客罷了。我把他的情緒安頓好之后,便帶他去協(xié)會的食堂,點了兩碗菜粥讓廚師多放點苔蘚。
對于目前的協(xié)會提供給成員的食物無非就是這種苔蘚粥,還有養(yǎng)殖場的蟲子,以及營養(yǎng)液。在協(xié)會出生的孩子天生免疫力就弱。協(xié)會可沒有能給新生兒接種的疫苗,所以在孩子免疫力提高之前只能待在重癥監(jiān)護室,而協(xié)會深知這是虧欠成員的,所以就在重癥監(jiān)護方面沒有收取太多的費用。
“那個不是克雷·諾曼嗎?他怎么回來了?”
“真是可惜一個好人了,居然要為了那么一件破事買單。”
隔壁餐桌突然傳來了議論我的聲音,在這個每十米就有一個無死角攝像頭和一名中央判決委員會的士兵的地方,他們的議論聲貌似有些大了。如今協(xié)會要安排這么多人手,還不是怕某個成員頂不住壓力,然后精神疾病就突然發(fā)作了。怕這些人傷害到其他人,怕他們不僅傷害自己還挾持人質(zhì)。
雖然我沒有明白他們的意思,但我還是和萊文克盡快是吃完了這些食物。我和萊文克離開了食堂,來到了集宿營。這里算得上是集體宿舍,但是相較于宿舍需要打地鋪、將近毛坯房的一個房間,這里全都是帳篷。燈火通明添上了一絲人間煙火,也證明了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的寒酸,所以我至今還在思考協(xié)會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是被外人稱之為與世隔離的烏托邦或者是桃花源,還是背后那些數(shù)不盡的缺點,是那無法給新生兒的保障、不見天日又如同監(jiān)獄的環(huán)境、每一餐的糧食都是無法解決問題、把人困在這無法討論神學的思想禁制、濃郁的思鄉(xiāng)之情卻無法透露半點、隨時可能失控的精神病人、努力創(chuàng)造科研成果卻無法滿足的生活需求、因為幾句話就使全體成員陷入窘境之中無法掙脫,也因為這句話就死了數(shù)百人、因為害怕近親繁殖屢次下達的繁殖禁令、因為幾句話就放棄回家的念頭……
科技聯(lián)盟協(xié)會的成員目標很明確,但又軍心渙散,這里的每個人可以為了科研成果成為同事,又因為精神病無法成為朋友。我看著萊文克,和他進入了一個較大的帳篷里,我看了一下這個帳篷大概有15個平方。集宿營的帳篷陸陸續(xù)續(xù)地有人了,看來大家都要休息了。就在這時萊文克問我忙完之后能不能帶著四個人離開。
我只是淡淡回憶離開可以,但是星辰大海真的沒有他想象的好,情況都已經(jīng)可以算得上是戰(zhàn)爭了。而我本次一來就是摧毀一臺潮汐機,距離這臺潮汐機最近的地方就是獅城,距離大概為100海里。我忘記了萊文克他什么時候回去冬眠,他則是回答道明天,明天忙完服務器維護就可以回去冬眠了。
他背對著我,然后按下了電燈開關把燈關了。而他還是套著那件白大褂睡覺,絲毫沒有了當年的少年氣息。講真的要不是萊文克變了一副樣子,我想帶他打兩場游戲,不然回到戰(zhàn)場上我又是沒有事情可以做。在這些想法下我很快就睡了過去,隨著第二天的鬧鐘響起,萊文克二話沒說就把我?guī)У搅斯ぷ鞯攸c。
我睡眼朦朧地看向一旁的服務器,萊文克也在認真地檢查著。這些都是成員夜以繼日對家鄉(xiāng)的思念,而他們唯一值得傾訴的對象就是紅旗下的紅色平板。我仔細翻看著這些話語,無一例外說話前都要喊幾聲“媽”才會說正事,這樣沒有什么不好,反倒讓人覺得這些“孩子”很黏人,這些“孩子”都是“媽寶”。
「媽媽,你知道嗎?我們馬上可以回家了。」
「媽,這次回來的人有點多,記得多包兩盤餃子?!?p> 「媽,天氣有些涼了,記得多穿兩件衣服,小心著涼?!?p> 「媽,最近我們小組的技術得到了突破,大家都很高興,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你了……」
「媽媽,媽媽,你看我得到了個人豐碑獎,所以……這次可以抱抱我嗎……」
看著這些期待回家的語句,我鼻子不禁一酸。哪怕面對的是無人生還和無人理解的地步,他們依舊沒有忘記回家。漸漸地,這次工作就結束了,萊文克叫了我一聲,隨后我們便奔赴列車站。他打算返回天池基地,我原本以為他會讓我自行看著辦,沒想到他卻讓我和他一起去天池基地冬眠。
我和他登上了列車,這種列車不長,也就兩節(jié)車廂,駕駛系統(tǒng)由電腦控制。本次旅途大概三小時,而在旅途中萊文克又再次睡了過去。旅途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抵達天池基地之后,萊文克一路出示證件隨后帶領我們來到了冬眠的地方。我換好衣服之后萊文克嘴里嘟囔著幾句話,我隱約聽到了他說我躺的位置原本是熊諾的。
而我也注意到了冬眠艙上貼滿了貼紙,這應該是熊諾接受了一個療程后,工作人員就在她的冬眠艙上貼一個貼紙。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萊文克躺進休眠艙里。其余的休眠內(nèi)躺著其余的三人,我要進入的冬眠艙內(nèi)還放著《天才魔術師小兔子撲米的生活日記》這樣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