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塞壬
回到家后,喬巡第一時間就沖了個澡。
蛙人和鯢人的腥臭味兒實在是大,僅僅是靠近,沒沾上分泌物和血液都讓他整個人聞上去如同跟鯡魚罐頭一起發(fā)酵了半個月似的。
職業(yè)緣故,作為心理咨詢師,見過太多的心理疾病以及心理陰暗面,促使他格外愛衛(wèi)生。
這并非潔癖或者強迫癥,而是一種心理代償,通俗點說就是緩解心理壓力的一種方式。
泡了盆消毒水,將復合弓的箭矢放進后,喬巡來到了陽臺上。
盡管知冬市每天都在大變樣,但太陽照常升起。瞇起眼,望著遠山地平線,受著晨曦之光,喬巡有種整個人都升華了的感覺。
老實說,其實昨晚那種對血肉的強烈渴望,讓他有些心悸,直至現(xiàn)在,見著升起的太陽,躁動的心才平穩(wěn)下來。
一大早,軍隊的人就來組織居民轉(zhuǎn)移了,小區(qū)里鬧騰騰一片。這種事免不了起爭端和非議,好在來負責轉(zhuǎn)移的事軍隊,而非一般的公務(wù)人員,不然非得鬧出什么大動靜出來。
大多數(shù)普通人對于人民子弟兵還是很尊敬的。
喬巡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什么新消息。
聊天平臺上,余小書有好幾條未讀消息。他點開一看:
“喬醫(yī)生在嗎?”
時間是凌晨一點,這時候喬巡已經(jīng)出門了,沒有看手機。
間隔半個小時:
“我睡不著,整個人感覺很亢奮。”
“很奇怪。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心里面癢癢的,很難形容。”
“就是……想看到你?!?p> 讀到這兒,或許會覺得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心生情愫,想要告白。
但接下來的消息讓喬巡蹙起眉頭:
“我的眼睛很癢很癢,而且顏色變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因為那眼藥水的緣故。”
一張深夜的自拍照:
余小書頭發(fā)凌亂,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很奇怪,眼睛紅紅的。不是那種紅眼病的紅,而是原本深褐色的眼瞳變成了紅色,像是有很多細小的紅色顆粒在里面。
“我有點害怕?!?p> “還有,剛才有人敲門。我靠近后立馬聞到一股臭味兒,不敢開門?!?p> 又間隔了一個半小時,時間來到凌晨三點。
“有人在敲我的窗戶,我好怕?!?p> “眼睛越來越癢了,我有種想把它們扣出去的感覺?!?p> “喬醫(yī)生,我好害怕?!?p> 消息到這里結(jié)束了,沒有后續(xù)。
喬巡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余小時滿是青春活力的臉龐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
他下意識就要打電話過去詢問,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她現(xiàn)在所處的境地不好的話,電話鈴聲是否會造成負面影響呢?
想到這里,他謹慎地發(fā)了一條微信詢問。
相處過一段時間,他知道余小書沒有設(shè)置微信消息鈴聲的習慣。
“你還好嗎?”
等了十幾分鐘也沒有回復。
會不會在睡覺?喬巡不安地等待著。
……
窗簾拉得很嚴實,門窗緊閉。整個房間十分封閉,處在幽暗之中。
床上,余小書蜷縮成一團,額頭鋪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緊閉著眼,眼皮不停地顫動著,像是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
她感覺很冷,即便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最高溫度,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也絲毫無法阻止這種冷在身體里蔓延。
寒意像是在血肉里滋生的。
旁邊,她放在枕頭的手機屏幕量了,鎖屏界面上可以看到是一條聊天消息,昵稱備注是“喬醫(yī)生”。
喬醫(yī)生回我消息了。
她想要伸手去拿手機回復,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十分恐懼,就好似手伸出被子立馬就會遭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這種恐懼不同于小時候晚上睡覺把腳露在外面,是一種讓她精神感到戰(zhàn)栗的恐懼。
她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
這幾天里,她的眼睛一直很癢,但也只是癢,沒有什么特別的,直到昨晚,一切都改變了。眼睛變得通紅,像是有什么東西要跑出來,整個人十分亢奮,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思考,莫大的心悸一直折磨著她。
“喬醫(yī)生回我消息了……不能夠不回他?!?p> “他現(xiàn)在肯定很擔心……他平時對我那么好……不能,我不能看到他的消息不回?!?p> 似乎恢復喬巡的消息成為了她的一種執(zhí)念,她反反復復地想著這件事。
但不管怎么想,她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無法伸出手去拿手機。
焦急、惶恐、心悸占據(jù)了她全身,如同啃噬骨髓的寄生蟲,讓她痛苦不堪。
漸漸地,她感到疲憊,睡意如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地涌來。
不能睡著……直覺告訴她不能睡著……
但,她只是個普通的年輕女人,哪里有多么強烈的意志力。
潮水最終覆蓋了她。
失去意識前,她隱約聽到海浪聲、船塢汽笛聲以及喧鬧的人聲。
她的呼吸停止了,心跳同是如此。
樓下,一個身穿樸素羽絨服的普通中年男人望著窗簾掩飾的某個房間許久。
某一刻,他呼出口氣,嘴角微微揚起。
隨后,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大概是吸煙比較多,他的聲音比較沙。
“第394號實驗體被成功寄生,可以開始下一步了?!?p> 電話那頭,傳出生脆的女聲:
“塞壬”
中年男人微笑起來,同樣說:
“塞壬?!?p> 掛斷電話,中年男人臉上頓時浮現(xiàn)起一抹病態(tài)的潮紅。他眼中升起一層迷蒙的水霧,如陷入了高潮,癡醉地呢喃:
“一整個城市的食物,會讓您成長到什么地步呢?”
“好令人期待?!?p>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躁動的內(nèi)心,轉(zhuǎn)身走進仁心藥房。
……
今天的太陽很好,大概是秋天的最后一次好天氣了。
陽光穿過厚重的窗簾,照進臥室的地板,結(jié)成微黃的光暈。
某一刻,躺在床上的余小書猛地睜開眼,像溺水醒來一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她感覺渾身黏糊糊的,很難受。
揭開睡意領(lǐng)口,一股汗味兒,讓她頓時嫌棄地皺起了眉。
腦袋還有些迷霧,跟喝了酒似的。
余小書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憶凌晨發(fā)生了什么。
對了,消息!
她趕忙把枕頭旁邊的手機拿過來,連忙撥通喬巡的電話。
嘟了一聲后,接通了。
“喂?!?p> 聽到喬巡的聲音,余小書整個人立馬放松下來,像一根繃緊的弦卸了力。
她不自覺地嘿嘿一笑,傻乎乎的。
殊不知,喬巡聽到她這雖然很傻但是很正常的笑聲后,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地。
“喂,喬醫(yī)生。”
“你昨晚怎么了?”
“不知道。”余小書回憶起昨晚,她確信那并非是做夢。
“是因為那眼藥水的緣故嗎?”
“我也不清楚,滴的時候也沒怎樣啊。”余小書取出床頭柜里的眼藥水說:“而且,看上去也很正常啊,跟一般的眼藥水沒什么區(qū)別。”
“這眼藥水哪里來的?”
“樓下藥店買的,還挺貴的,50塊一小瓶呢?!?p> 樓下藥店買的……聽上去渠道來源挺正常的。喬巡又問:
“你的眼睛現(xiàn)在還好嗎?”
“等等啊,剛起床,我照一下鏡子?!?p> 余小書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丫子就跑到梳妝臺前。
她瞪大眼睛左看右看。
“誒,真奇怪,我眼睛好了,不紅了?!?p> “身體有沒有什么變化呢?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余小書站在鏡子前左右扭了扭腰。
“沒變化,都還好,而且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聽到喬醫(yī)生聲音,感覺舒服多了?!?p> “什么?”
“啊,沒什么!我是說,睡了個懶覺,舒服多了!嗯,就是這樣。我先掛了,要去洗漱!”
余小書一連說完,趕忙掛斷電話。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滿臉通紅,眼神迷離,趕忙拍了拍臉。
余小書啊余小書,你在說什么呢!真是不要臉!不要臉!
大概是腦子不太好使,她迷迷糊糊地洗了個澡后才反應(yīng)過來,躺在床上,腦袋埋進枕頭里滾來滾去。
喬巡站在陽臺上,眉頭微微蹙起。
“真的沒事了嗎?”
想了想后,他還是不放心。雖然是有親自去看看的打算,但現(xiàn)在封城,各個小區(qū)都監(jiān)管得十分嚴密,晚上倒還好,“兩棲生物”的潛行效果不錯,但白天就比較差了,外面到處都是維穩(wěn)人員,一旦被發(fā)現(xiàn),免不了被盤問的麻煩。
他再次撥通了余小書的電話。
“喂,喬醫(yī)生?!?p> 喬巡說: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做個檢查。現(xiàn)在局勢比較緊張,最好還是小心點,萬一感染了傳染病就不好了?!?p> “?。靠墒恰?p> “怎么了?”
余小書遲疑了一會兒小聲說:
“我有點怕?!?p> 怕也挺正常,畢竟是獨處的年輕女生。
喬巡安撫道:
“不用擔心,只是做檢查而已,可以申請上門檢查,挺快的,就幾分鐘的事?!?p> 余小書聲音更小了:
“萬一……萬一有問題怎么辦?”
“存在問題的話,不論檢不檢查都有問題,早點檢查,真有問題還能早點治療?!?p> “嗯……喬醫(yī)生你說得對。我先掛電話申請了?!?p> 余小書掛斷了電話,略微猶豫了一會兒后,在特別APP里申請了緊急援助,備注“上門檢測”。
不到五分鐘,檢測人員就穿著防疫服上門了。
結(jié)果出得很快。
污染值為0,一切正常。
余小書第一時間告訴了喬巡,語氣釋然而開心。
喬巡也松了一口氣??傊疀]什么問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