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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十一章 京師(二)

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2946 2021-07-02 08:30:00

  “李大夫?!狈怆[恭敬行禮道。

  雖然自己如今是神策營副將,李侃為御史大夫,分屬不同,但兩人之間的關系自然不一樣,封隱還是做足了禮數(shù)。

  “四郎來也。”李侃親自至草亭迎接,然后將封隱引入家中,侃妻胡氏也出來相見,然后便吩咐人煮茶去了。

  “今日退朝,某方知國事已不可為?!遍L嘆一聲后,李侃眼神暗淡,唏噓不已:“上命張承范率軍東行,然器械鈍劣,糧草皆無。張承范極力求取糧草、援軍,上言‘卿但先行,兵尋至矣’,又言‘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所部萬人已至潼關外,可互為表里’。張承范怏怏不樂,領了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印信和告身便走了。兩千八百弩手,能有三百可戰(zhàn)之輩便不錯了?!?p>  讓你帶著損壞不堪用的器械,沒有足夠的糧草先走,騙你說后續(xù)援兵馬上就來,這是讓張承范送死呢。封隱不由得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張將軍起了幾分同情,神策營十余大將,怎么偏偏就選中了你?

  “黃巢幾時西進?”封隱很關心地問道。

  “上月齊克讓奏,黃巢轉牒河南諸軍,云其欲攻東都,再至京師,向君臣問罪,無涉其他人等,令其自守營壘,勿要犯其兵鋒。現(xiàn)其大軍已入東都境,留守劉允章率百官迎謁。巢軍入城,于洛陽秋毫無犯,此乃有大志。入關中,也就旬月之間的事了?!崩钯┞詭С爸S,似是在笑那劉允章屈膝事賊。

  “朝廷可有防備?”封隱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河南諸軍縱放巢眾,不與交戰(zhàn),這與當初河東李國昌父子之亂何其相像也。

  李侃看了眼封隱,眼中意思很明顯了,搞了三個空頭稱號,張承范任把截潼關制置使、王師會任制置關塞糧料使、趙珂任勾當寨柵使,但出的兵就只有那兩千八百人,潼關外還有前泰寧節(jié)度使齊克讓帶過來的萬余兵馬,然后就沒了。

  兵不堪戰(zhàn),還無糧草、器械,這潼關怎么守?比當年哥舒翰那會還要艱難百倍。

  “京西北八鎮(zhèn)呢?”

  “圣人已命田令孜為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zhèn)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飛龍使楊復恭為副使,檄調各鎮(zhèn)兵馬,入援京師。然內無糧草、賞賜,諸軍如何能行?”李侃的嘴巴還是這么不饒人,說起別人來絲毫不留情面:“朝廷還令河東節(jié)帥鄭從讜將兵權交予夏綏節(jié)帥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盡速率河東軍南下討賊。對了,歸田令孜節(jié)制,此輩又多了個汝、洛、晉、絳、同、華都統(tǒng)的頭銜?!?p>  “夏綏?”封隱想起了邵樹德,便問道:“夏綏軍可要南下?”

  “應是要南下的,雖則諸葛爽此番帶的是河東兵馬,然若無夏綏鎮(zhèn)兵在手,焉能彈壓河東諸將?”

  “幾時的詔命?”

  “詔命尚未發(fā)出,不過也就這幾日的事情了。”

  封隱若有所悟。過了一會,看李侃臉上沒甚表情,鼓足勇氣道:“大夫,是否可走一下門路?”

  話說得不清不楚,但李侃仍然聽懂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封隱一眼,道:“諸葛爽一走,四州之地無主,須得有一人權知夏綏節(jié)度事,四郎可是此意?”

  話說到這份上,封隱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便道:“大夫,夏綏重地,兵士堪戰(zhàn),若無人統(tǒng)之,怕是會出亂子,更不必說南下忠于王事了?!?p>  “經略軍使楊悅、宥州刺史拓跋思恭,豈非良選?”

  “大夫勿要戲我?!狈怆[急道:“此輩何人,吾等并無交情。樹德在河東頗多出力,對大夫又執(zhí)禮甚恭,望之也不似忘恩負義之輩,大夫何不順水推舟一把,賺個人情,日后自有大用?!?p>  “此事難也,亦不合制?!崩钯﹪@道。

  “然即便諸公不許,日后諸葛爽一旦兵敗身死,朝廷第一個想到的也會是樹德。”封隱急切道:“此為施恩良機?!?p>  李侃聞言有些躊躇。持節(jié)河東時,邵樹德當過他一段時間的爪牙,后來有所疏遠,更走了丘維道的路子去了綏州,讓他有點意氣難平。不過旋又想起離開晉陽時,無人相送,唯邵樹德親自為他牽馬而行,李侃又有些感動。

  封隱說得對,邵樹德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投了自己,還不忘與丘維道之約,這是念舊恩的表現(xiàn)。也罷,楊悅、拓跋思恭之輩,焉能念得自己的好處?這人情,還真就只有邵樹德能接,也最能給出良好的回報。

  “四郎當盡快去一下綏州和夏州,此事緊要。吾家在富平縣有田莊,可暫避汝之家小。且回家整頓一下,盡快北行?!逼毯螅钯┙K于下定了決心,說道:“此事今日才議定,尚未正式下詔,宜速不宜遲。另者,四郎也不必過于期望。諸葛爽一走,便另選大將權知夏綏節(jié)度事,這豈不是逼反人家?朝廷必不許。如今所能做的,也就是讓圣人知道有樹德這么一號人物罷了。免得翌日諸葛爽身死,第一個接任大位的是楊悅或拓跋思恭?!?p>  “巢眾六十萬,短時間內能平嗎?”末了,李侃又低聲說道:“京西北八鎮(zhèn),十余萬兵馬,未必都愿死戰(zhàn)。一旦戰(zhàn)事不利,朝廷走馬換將,此時便是良機?!?p>  “謝大夫指點?!狈怆[茶也不喝了,直接告辭。

  這事確實緊要,對邵樹德而言,無疑乃人生一大坎,跨過去了,就海闊天空,若沒跨過,讓楊悅、拓跋思恭之輩得了夏綏大權,就不知道要蹉跎多少年了。

  確實該去趟夏州!監(jiān)軍使丘維道知曉后,當知該怎么做。

  而今鄭畋出任鳳翔隴右節(jié)度使,若再得夏綏鎮(zhèn)兩萬雄兵,西門思恭焉能不喜?而且,田令孜、楊復恭之輩多半也不會阻撓,他們看重的是長安附近的幾鎮(zhèn),與京師隔著沙漠、橫山的夏綏鎮(zhèn),說起來價值有些偏低了。

  當然,以上都是最理想的情況,可能性實在太低。但封隱現(xiàn)在也轉變想法了,邵樹德在夏綏節(jié)帥的排序中,確實遠遠落后楊悅和拓跋思恭,不過沒關系,現(xiàn)在先打個底,日后一旦在關中立下功勞,諸葛爽再出點事的話,那么就有機會了。

  現(xiàn)在要做的事就兩件。一者,讓邵樹德提前知道諸葛爽要帶河東兵討賊的事情,二者,讓他不要跟著一起出征,留在鎮(zhèn)內觀望,等待最佳時機入場。

  匆匆忙忙回到家,從妹封都正與娘子劉氏說說笑笑,看樣子已忘了昨日的哀戚。這便很好嘛,如今要忙大事,可懶得摻和她與魏緄之間那點破事。

  “娘子,外舅那邊怎么說?”封隱從墻上取下一張弓,徑直問道。

  “阿爺同意了。郎君這是要去哪?”劉氏驚問。

  “莫要問?!狈怆[小聲道:“要出趟遠門,十萬火急。你先帶著孩兒們去外舅家中,然后拿我信箋去找李大夫,他自會遣人安排你等去富平?!?p>  “是去富平暫避嗎?”

  封隱點了點頭,又道:“從妹亦去。殷秘校家里也遣人知會一聲,去不去隨他意。某在京中,就這么幾個親眷了?!?p>  劉氏也是懂事的人,知道自家夫君在謀劃大事,于是便道:“夫君自去,勿憂家中。若嫌路上不太平,可去趟劉家。妾之二兄、三兄、五弟皆熟習軍藝,又守口如瓶,當可助郎君一臂之力?!?p>  封隱略略思考了下,似乎在想自家這幾個姻親平日里的為人,知道他們都是沉默寡言之輩,同時也能在邵樹德那里賺一份人情,于是點頭道:“可。路上確實不好走,多幾個人亦是好的,這便去也?!?p>  封隱急急忙忙去老丈人家,找了劉氏兄弟幾個。他們都是神策營中隊頭一級的小官,不過岳家管束甚嚴,打小錘煉武藝,不是那種混日子的人。聽封隱說有大事要辦,其人又素來穩(wěn)重,立刻便答應了。幾人匆匆拿了干糧、武器,便騎著馬兒出城去,徑直向北,往鄜坊鎮(zhèn)的方向走。

  封隱的心中滿是火熱。天下大勢洶洶,正值英雄用武之世。諸葛爽能否對付黃巢,他實在不看好,說不定幾場大敗下來就身死了。邵樹德若能繼諸葛爽之后成功控制夏綏四州,擁兩萬精兵,那么便是一方諸侯。即便黃巢全占關中,他們就還有一條退路。夏綏與關中之間,有橫山、沙漠阻隔,只要占著泉水突出之地,再派騎兵日夜襲擾,遠征的大軍必然疲于應對,終至大潰。

  再退一萬步講,黃巢得勢,稱帝建國,擁四州之地而降,亦不失公侯之位,豈不是白來的富貴?邵樹德是念舊情的,作為關鍵時刻透露出消息的封氏,亦可借此保全家族,甚至還能更進一步,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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