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兒,你不知道這世間的險惡,不要輕易出去,好嗎?”
夙谷的眼前漸漸清朗起來,兩個模糊的幻影側(cè)著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是一對母子,但看樣子不太像人族,倒有些像妖族的,因?yàn)樗麄兺缀腿瞬灰粯?,頭上長著小小的犄角,身后還有長滿鱗片的尾巴。
妖娘正摟著剛長出犄角的小妖獸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向黑壓壓的頂部,有幾粒銀輝閃耀在那里,像是黑寂的星空。
“為什么???”小妖獸抬起頭露出稚嫩的尖牙,眼眸里充滿了疑惑,仰起頭盯著阿娘,“爹爹都能出去,寸兒為什么不能出去啊。”
“你爹……”妖娘繼續(xù)望著星空,眼眶里濕潤起來。
“那你也得像你爹爹一樣強(qiáng)大才行啊?!焙靡粫?,妖娘才溫柔回答道。
“娘,爹爹長什么樣子的?。亢臀乙粯用??”小妖獸握著自己尚且稚嫩的犄角好奇地問道。
……
夙谷看著眼前這一幕幕不知為何他的眼眶也濕潤潤的,這個女人有師娘的感覺,但她又陌生許多。
“也許那個就是我的阿娘?!辟砉鹊男睦锿蝗簧鲞@樣的想法。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但記憶的最深處確實(shí)有一個穿著紫色長袍,卻又看不見臉的女人,她的身材就跟眼前的這個女人差不多,而且在模糊的記憶中,他似乎也沒有見過爹的身影……
夙谷大著膽子緩緩撐了起來,向那對母子靠近,可剛起身,身體卻異常的疼,像那些年在鴻鵠晨練一樣,每次自己都會感覺到那種“我的腿不是我的腿”的感受,起身的瞬間便結(jié)實(shí)地跪在了黑色的地上,肚子里一陣翻滾。
“砰……”
也就這一瞬間,眼前的星空像是雞蛋殼一樣破碎成無數(shù)的碎片,隨即銀白色的雷電奔涌而來。
“啊~”
這一次雷電似乎更加強(qiáng)勁了,銀白色中竟然帶著幾分黑氣,每一條都像是滿刺的藤條,不一會兒帶刺的電條就將夙谷緊緊的纏住,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寸肌膚,巨痛、酥麻、熾熱讓夙谷痛的失聲,嘴唇麻的不能動彈,但身上的刺痛卻是異常清晰地傳入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
“放開,你放開我的寸兒!”
忽然間,那個妖娘的幻影出現(xiàn)在夙谷的面前,她的手上多了一把像是農(nóng)家割草的鐮刀,隨后她像一個嬌弱卻又固執(zhí)的貴家小姐執(zhí)拗地抓著手指粗細(xì)的銀白色的雷電荊棘,拼命地割,往外拉扯。
夙谷從荊棘的細(xì)縫中虛弱地看著這滑稽又動容的畫面,他用嘶啞疼痛的嗓子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我不是你的孩子?!?p> 妖娘忽然錯愕般停下了,她從細(xì)縫中看著深困在荊棘的夙谷,眼淚潸然而下,隨后更加賣力地分割雷電荊棘。
“寸兒,,娘會救你的,娘不會…不會再你受傷了!”妖娘雙眼發(fā)紅,那銀白色的荊棘居然出現(xiàn)了一絲割痕。
“娘不會……”
“不會的,不會的……”
隨著妖娘的重重地割,而效果卻不那么顯著,她的聲音多了些顫抖,面容也逐漸猙獰,發(fā)瘋似地將雷電荊棘往外拽,那不真切的眼淚更加肆意橫流。
不知為何夙谷心里難受起來,他虛弱地讓妖娘快點(diǎn)離開,可她沒聽到似的繼續(xù)自言自語地分割。雷電荊棘源源不斷地涌進(jìn)來了,夙谷的眼前的細(xì)縫慢慢收窄……
忽然……
妖娘發(fā)瘋似的扔掉了鐮刀,露出尖尖的獠牙,隨后一口將雷電荊棘咬住,仰頭一撕,竟將無體的雷電撕裂開來,每撕裂一次,夙谷都能明顯的感受到眼前的幻影正在慢慢消散。
“為什么?”他忍不住流出淚來,虛弱地軀體無力驅(qū)使沒有知覺的嘴唇,無聲地問道。
他一直不敢接受自己的身份,他也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所以在懸崖的墳?zāi)古?,他不敢出來和意中人相認(rèn),只敢靜靜地埋在那里,他怕她看到自己滿臉的黑色根系,他怕他自己憤怒的時候不能控制那顆要?dú)⑷说男?,他怕她叫自己怪物卻叫著他的名字求救,所以他不會跟她一起走,他希望能在這九天的天雷下化作一縷煙,飄散。這樣他就不會在連累其他人了……
“傻孩子,娘親新學(xué)會的菜,你還每嘗過呢,呀~”妖娘忍著雷電撕破軀體的抽打,像是看懂了他的唇語笑著回應(yīng)。
看著眼前越來越飄散的魂靈,夙谷突然渴望起心中的力量,但麻木的身體像隔絕了一個世界,沒有傳來任何回應(yīng)。
“咚…咚…咚……”
雷聲轟鳴愈發(fā)響亮,而在這悄無聲息種一陣笛音幽幽鉆入了夙谷的耳朵。
夙谷的心像是被什么撥動了,胸口的紫色玉墜游離出一絲紫色的氣流,隨后鉆入了他腦海之中。
一個衣著紫衣的女人抱著一個裹著白布毯子的嬰兒穿過他的身體,他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緩緩轉(zhuǎn)過身,只見那個女人將嬰兒放到一個樹根編制的搖籃里,然后抱著搖籃逗著小嬰兒笑。
“要好好活下去?!?p> 女人溫柔地說道,隨后腦海里的畫面消散了,眼前的妖娘幻影也逐漸模糊破碎,但她依舊不停地撕咬著荊棘雷電。
熟悉感席卷了夙谷的全身,這聲音他好像在那里聽過……
那一刻夙谷心中頓時迸發(fā)出一股強(qiáng)大的意志,他想去抓住那份答案,無數(shù)熾熱通過傷口不斷往外涌,黑色根系更加濃郁地包裹著夙谷,但雷電的荊棘早已經(jīng)撕出萬道口子,像螞蟥似的往里鉆,一層又一層的黑甲被頂破,露出腥紅的血液。
最后體力的流失,讓他無助地躺在雷擊之地,雷電的拉扯與轟鳴無情地剝離著他的血肉與黑甲,他已經(jīng)沒有撥動手指的力量了,臉上那最堅(jiān)硬的的黑色根系已經(jīng)被雷電擊碎了,留下一節(jié)節(jié)的殘根斷截,到處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就在他等待死亡的到來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每一處的傷口都在無形地釋放自己體內(nèi)的寒意與熾熱。
以前釋放自己的熾熱只能通過靜坐平息或運(yùn)轉(zhuǎn)靈力一一排除,但現(xiàn)在受損的靈脈就像是決堤的河流,寒意與熾熱似那濤濤不絕的洪水拼命地涌向決堤的缺口。
于是他悄無聲息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了,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褪去黑色根系的堅(jiān)甲,寒意像蛛網(wǎng)一樣開始往外鋪張,雷電荊棘很快成為被束縛的獵物。
夙谷緊緊握著那塊指骨,對著蛛網(wǎng)中抽打他的雷電露出欣慰的笑。由于失去黑色根系的保護(hù),那些束縛的雷電更加肆意地功擊傷口的皮肉。
“啊~”
夙谷微咬著直打顫的下嘴唇,痛苦地嘶吼,每一擊都讓他更快地卸下自己的防備,就好比怕狗的人一樣,當(dāng)狗真的追咬他的時候,哪怕拿著棍棒,也會嚇的他丟棄武器,然后拼盡當(dāng)時所有的力氣,奔跑!不顧一切地奔跑!
很快夙谷卸下了所有的防御,身體很快被雷擊轟擊的如一攤爛泥,而寒意與熾熱像花蕾的綻放不停地往外冒……
吹完一曲笛音的寍月疲倦地落在腳下的陡崖上,看著自己的顏色慢慢散去,變得透明與虛無。
“希望這曲笛音能有好運(yùn)吧!”她安慰著自己,然后漸漸困倦地倒在了無形的空氣之中。
……
“咚~”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巨響,烏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透出萬道光芒,巨大的雷神虛影連著底座的烏云變成了一座燃著紫色火焰的冰雕落了下來,銀發(fā)上指,怒目圓睜,粗壯的雙手朝著東方伸了去,那個方向或許是白虎城,或許是紫斗帝都的皇宮……
“當(dāng)……當(dāng)……噗咚”
忽然,一截冰從他的胸膛處掉落了下來,敲過他粗壯的手臂,撞過了陡峭的崖壁,然后噗咚一聲掉進(jìn)了冰冷的山泉之中,并順著水流鉆進(jìn)巖壁的縫隙,進(jìn)入了暗河……
片刻之后,這個國家具有代表的人物都凝重地眺望著燃著紫色火焰的冰雕,有人搖頭嘆氣,有人冷眼譏笑,還有人說這是五十年前和二十年前遲來的報(bào)應(yīng)……
在東域一直有兩個傳承千年的傳說,一個是來自頭頂?shù)男强?,傳言天上有一道像書卷的綠門,只要穿過那道門,凡人就能生羽翼,游星海,從此不在五行之中,不落因果輪回,享受人間供奉,與日月同輝,與天地同壽;另一個便是腳下的土地,傳說在大地之下有九條泛著紫色火焰的冰河,那里住著鬼神的子嗣,那里也是一切魂靈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