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音把自己關(guān)在臥室一整天,到傍晚渾渾噩噩地出房門,才聽出從時苒房間里傳出的一些哭聲。
時苒跟她一樣一天未出房門,甚至從前天開始就時常自己待在臥室不出來。
門沒鎖,時音進(jìn)去時,時苒正在床上用手臂與膝蓋埋著腦袋,聽到聲音朝門口看過來,眼睛都哭紅了。
時音皺眉走到床頭:“怎么了……”
時苒只是搖頭,撐起身子向姐姐靠,把姐姐的腰抱住,依在她的懷里輕聲哽咽。
時苒很少哭,在生活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不見她哭過,瞬間時音心很難受,撫她額頭:“苒苒出什么事了,跟我說說?”
“他爸爸出事了……”
“先不急,”時音坐到床沿,說道:“你跟我說說看?!?p> “我不知道,”時苒搖頭,“他說是生意上的事情,他爸爸手上的項目上出了漏洞,這漏洞原本不大的,但席尙景……”
時苒沒有說出口,時音問:“他做什么了?”
“我只知道……”她說,“席尙景把他爸爸弄出了董事會,再加上他一直不同意我們兩個的事情……郡御的心情很差,我很想見他,但我怕影響你和席尙景的關(guān)系,我怕你們又吵又……”
“沒關(guān)系,”她說,“苒苒,你先收拾東西?!?p> 別墅晚上很安靜,時音牽著時苒的手下樓,她提著行李箱,兩人的步子很輕,特意避開正在廚房忙的阿蘭。
還好,走了一個阿冰,行動不那么受限制。
她帶著時苒出別墅,繞過湖抄小道進(jìn)入主要的車道,天色已黑,兩人走一段路后才把行李箱放到地上拉著走,咕嚕咕嚕的滾動聲響在起風(fēng)的山道上。
時音提前叫了出租車來這邊接人,很快在預(yù)定的地點與出租車碰頭。
司機幫著時苒將行李放進(jìn)后備箱,時音把她送進(jìn)車廂。
她隔窗對時苒說:“你先找個旅館住下來,記住找小旅館,不要刷卡用現(xiàn)金,你的消息我?guī)湍銛r三天,這三天內(nèi)你和席郡御要想辦法找到下一個住處,身上錢夠嗎?”
“恩?!?p> “好,”時音向司機說,“開車吧?!?p> 時苒那瞬間把時音放在車窗上的手握住,夜風(fēng)很大,她說:“姐,你要聯(lián)系我,你一定要聯(lián)系我?!?p> “我會,”她摸著時苒的手,再次向司機說,“開車吧!”
兩人的手分開,車子緩緩駛上山道,時苒在車窗內(nèi)望著她,時音一步步地后退,等車子駛遠(yuǎn),她松下一口氣。
接著回過身望向半山。
送走時苒后的另一件事就是去半山的獨立別墅,時音連走帶跑上去,到達(dá)院門前已經(jīng)很累,她從衣袋中拿鑰匙開院門,再開正門。
客廳里沒有什么安保人員,燈本是暗著的,樓梯的壁燈亮了,對方仿佛聽見聲音下樓,她也不避諱,一邊關(guān)門一邊看過去。
最后下了樓的不是安保人員,也不是她原本以為的紀(jì)伯倫,而是獨身一人的麥肯錫,他站在薄弱的壁燈光芒下,高瘦的身影在地板上拉長影子,朝時音看過來。
他不動聲色,時音也不驚不懼,門關(guān)上后客廳近乎寂靜。
她說:“我要跟你談一談?!?p> 門鎖還沒換,附近肯定有安保人員盯著,只是沒攔著她,她知道。
時音和麥肯錫談話地點放在二樓的書房,她先到窗前看了看,視野果然一目了然,院前及山下的湖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身后替她倒茶,說:“你膽子很大?!?p> “就像三年前為你擋過一箭?!睍r音輕輕答。
他苦笑:“那是不是冥冥天注定,三年前你救我一次,三年后你還要救我一次。”
“我不是來救你的,我的確覺得這種行為不道義,祁先生也很準(zhǔn)地抓住了我最在意的原則性問題,但我不會擅自做決定,你畢竟是外人?!?p> “所以,”他端著兩杯茶過來,將其中一杯放到時音手中,“你這次來聽我講故事?”
她接茶杯時,在他手的虎口處看見一道痊愈一半的裂口,有些觸目驚心,她轉(zhuǎn)身對著窗外喝茶。
“他打的。”麥肯錫一點也不避諱,照實告訴她。
“我不聽這些。”
“那你問,我說?!?p> 時音頓了頓,問:“你從小就知道你的身份嗎?”
“麥先生與麥太太是在我有記憶之后就成為我的養(yǎng)父母的,所以我知道我本姓祁,叫允皓,也知道我父親母親是誰?!?p> 他把茶杯放到一邊,將雙手放進(jìn)褲袋,“我愿意跟你說說我的母親,她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p> 時音沒點頭,他識體,說:“那我就概括一下,她是個貧窮的女人,但她跟席千慧斗了大半輩子,以生下我為人生高點,最后以精神失常和故意害人住進(jìn)醫(yī)院永久病房,被判無期徒刑?!?p> “她害過人?”時音重復(fù)他說的話。
麥肯錫說:“別怕,她害的不是席千慧,而是我奶奶?!?p> 這樣一句話用如此輕巧的口氣說出來后,有些理解為什么席尙景把她帶離這個公寓的時候那么強硬了。
麥肯錫這個人平時溫文爾雅,說起殘忍的事來卻冷靜從容得過度,而且還是……他的母親害了祁先生的母親這種事。
“那么,”時音看向他,“祁先生什么態(tài)度?”
“他把她送進(jìn)了醫(yī)院,然后把我交給了現(xiàn)在的養(yǎng)父母,我是十歲那年得知他還有另一個兒子的?!彼粗难劬?,“那個兒子超乎尋常的優(yōu)秀?!?p> 時音并不接這個話題,往后問:“你知道祁先生要把自己的個人資產(chǎn)轉(zhuǎn)給你的事嗎?”
“聽過,但你信嗎,我都不信,”他自嘲,“我明白我跟他另一個兒子之間的差別,我們相差太多,而且這差距從小就不斷被拉大,我十歲會的東西他兒子五歲就會了,我十四歲玩的他兒子七歲就不要玩了,我十八歲才弄懂的股票他兒子十一歲就能操作得風(fēng)生水起,我二十而立去學(xué)校教書實習(xí)那年,他給了他兒子管理集團(tuán)的權(quán)利,就算他把他的資產(chǎn)給我,那他兒子也能在五年內(nèi)靠剩下的資產(chǎn)賺回兩倍?!?p> 說完這些,麥肯錫說:“時音,席尙景囚禁我不是因為財產(chǎn),他是為一口氣,他這么優(yōu)秀的人和腦子受到了來自他爸的刺激,而最根本激怒他的也不是他爸,是我的無能,他無法接受我這樣一個無能的人搶走家族財產(chǎn)的百分之六十,于是才會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
他剖析得很直接,也不給自己留面子,大概關(guān)了三年,看事情角度真的變得跟常人不一樣,反倒更容易看清事情本質(zhì)。
時音說:“你這三年,該不會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p> “那么如果祁先生真的把財產(chǎn)給你,你會接受嗎?”
“不會,”他回得很快,“我受夠了?!?p> “如果我放你走,你會報復(fù)席尙景嗎?”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看著時音:“你知道對他而言最快最強烈的報復(fù)是哪種嗎?就是我現(xiàn)在弄死你?!?p> 時音:“……”
“但是我沒有這么做?!?p> 他的三句話,每一句都幾乎讓空氣凝滯,時音與麥肯錫深深對視,緩慢點頭:“我已經(jīng)問完我想問的了?!?p> 但是時音不知道別墅里還有一場風(fēng)暴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