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引蛇出洞

　　藤原宅邸，在了解今日山能寺的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一家之主藤原道良不發(fā)一語，但他陰沉如墨的面色、閃爍著冷意的目光都暴露出他內(nèi)心的極度憤怒。熟悉了解他的人此時都會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我會告知業(yè)平，讓他嚴查到底，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將犯人抓捕到案。”

　　藤原道良語氣輕柔，仿佛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但他輕飄飄的話語中，已然給案件的真兇判了刑。

　　藤原業(yè)平是藤原財團董事長——大房藤原道輔的次子，三十多歲已經(jīng)在警界位高權(quán)重，擔任了京都府警本部長這一要職。可想而知，在真一這位堂兄的嚴厲追捕之下，犯人會遭受什么樣的命運。

　　餐桌上又恢復(fù)了安靜的氣氛，但藤原真一卻有話不吐不快。

　　仿佛是下定決心做出了什么重要決定一般，他輕輕拍了下桌子，吸引了父母的視線，語氣低沉卻堅定地說道：

　　“我想做一名偵探?！?p>　　這是他在沉思了半個月后第一次對父母袒露心聲，告訴他們自己的真實想法。

　　“不行?！蹦赣H定子首先提出反對，在她印象中偵探都是整天與形形色色的案件、恐怖血腥的尸體打交道的怪人。甚至在遇到窮兇極惡的犯人時，偵探還會無時無刻處于難以預(yù)料的危險之中。

　　父親藤原道良揮了揮手，示意妻子不要著急表態(tài)，轉(zhuǎn)而問起了兒子想做偵探的理由。

　　理由嗎？真一開始在腦海里回憶著自己這幾天的心路歷程。

　　一開始萌生當偵探的想法，自然是察覺到這個世界的詭異與危險后，不得不采取的自保之舉。

　　已知這個世界是以偵探為核心驅(qū)動，那順應(yīng)世界的潮流當偵探，來保住自己的小命，不也是理所應(yīng)當嗎？

　　寒磣嗎？藤原真一覺得不寒磣。

　　然而今天山能寺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分析佛像被盜的犯人、與服部平次一起追尋佛像的蹤跡、最后遭遇笑面人的刺殺，讓他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想法。

　　與服部平次一起探查分析佛像被盜事件的過程中，盡管表面有一絲抗拒，但他實際上無時無刻不處于興奮狀態(tài)之中。在服部平次的引導(dǎo)下，他不可避免地對破解謎題、尋找真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最關(guān)鍵的是，他與平次今天傍晚時分還遭遇了笑面人的刺殺，險些喪命。真一本就非常惜命怕死，笑面人要殺他，他發(fā)誓必把笑面人揪出蹲號子。不僅僅是排除身邊危險的考慮，他還有復(fù)仇、報復(fù)的欲望。

　　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呢。藤原真一不記仇，他的宗旨是有仇當場就報。

　　其次是今天剛交到的朋友服部平次，他性格熱情開朗，為人機智勇敢，雖然有點莽，但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因為撿到了笑面人想要的白毫就差點不存于人世，未免也太過了吧。

　　或許是感同身受，他自己都惜命如金，那別人的生命肯定也是無比寶貴的。推己及人一番，他就對試圖剝奪正常人性命的行為感到了異常的憤怒。

　　自此以后，他的想法逐漸開始升華。他覺得做一名偵探，職責就是要在事件發(fā)生之前阻止悲劇的發(fā)生。即所謂的“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

　　真一一邊思考，一邊仔細地斟酌著詞句，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父親聽得連連點頭表示認可，面上也浮現(xiàn)出了欣慰的神色，但一開口卻是質(zhì)疑：

　　“做偵探是需要天賦的，你有這種觀察現(xiàn)場、匯聚線索、推理出真相的天賦嗎？”

　　母親定子在這時開口幫腔，她詳細敘述了真一今天在山能寺佛像事件中的精彩推理，與通過分析鎖定了作案的是源氏螢盜竊集團的過程。

　　定子夫人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一方面是因為被剛才兒子的直抒胸臆所打動，另一方面則是她開始覺得孩子有夢想去追求是一件好事，總比之前宅家半個月不出門當一條咸魚要好得多。

　　聽完了妻子頗有添油加醋意味的鼓吹之后，藤原道良思忖片刻，用不容置疑的平淡語氣對真一開口說道：

　　“那就以這件事情當做你的試煉。如果你能揪出笑面人、找出佛像物歸原主，那我就不干涉和反對你的決定，甚至還會支持。”

　　真一立即心思活泛地問道：“有多大的支持力度？”

　　藤原道良不禁失笑，指著兒子的鼻子笑罵道：“你還沒開始呢，就想要獎賞？”

　　真一搖搖頭，綻放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我其實已經(jīng)有思路了?！?p>　　“哦？說來聽聽?！?p>　　真一將左手大拇指向內(nèi)側(cè)彎折，展現(xiàn)他其他的四根細長手指：

　　“四個字，引蛇出洞。”

　　父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對真一的計劃提出疑問：

　　“誘餌一定就是白毫了。那你想怎么樣讓蛇知道洞外有它的獵物呢？”

　　“報警后事情已經(jīng)鬧大，根本瞞不住有心人。幾天后干脆在報紙上聲稱警方搜查無果，已將白毫歸還山能寺，希望社會各界提供線索。這樣關(guān)注這件事情的人都會知道的?！?p>　　父親繼續(xù)發(fā)問，似是對兒子的計劃查缺補漏：

　　“那蛇為什么一定要捕你所設(shè)下的獵物？”

　　“今日警方的初步調(diào)查，排除了內(nèi)部人士作案的可能。如果我之前推測沒錯，真的是源氏螢盜竊集團作案。那他們已經(jīng)有兩年未曾出手，這次忽然重出江湖必然是因為他們有緊急需求。我之前問過山能寺主持，藥師如來佛像如果沒有了關(guān)鍵的白毫，它的價值會大打折扣，甚至很難找到接手的客人。他們想要解燃眉之急，就必然需要將佛像出手。所以對于白毫，他們是勢在必得。其次，今日笑面人不惜對我與服部下殺手也要搶奪白毫，也佐證了他們的焦急心態(tài)與甘冒風險的作風。”

　　“如果有聰明謹慎的蛇，你要怎樣引誘它出洞并捕獲？”

　　“放長線釣大魚。蛇雖謹慎，但怎奈對獵物過于渴求，所以他們必然會派之前我所分析的寺里熟人前往打探。白日不設(shè)埋伏，只讓寺僧跟緊以示光明正大。賊見不得光，他們動手一定會選擇晚上，因此他們晚上也會暗中勘察后才會動手。那夜里可以在表面只安排寺僧巡查稍嚴，而實際則讓警察暗中埋伏于隱蔽之處等待犯人上鉤?！?p>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嗎？你也算精通兵法了?！碧僭懒季従忺c頭認可，最后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真一把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以及他所設(shè)計的計劃又重新推敲了一遍，確認并無大的漏洞，隨后肯定地說道：“至少有四成?！?p>　　“可以了?！备赣H用略帶欣賞的目光投向真一，用輕松的語氣開口說道：“了解事情的全貌后，能有三成的把握，就算得上一個好計劃了。”

　　“我會通知業(yè)平，讓他按你的計劃執(zhí)行，并出動警察配合。不過…”藤原道良話鋒一轉(zhuǎn)，不容置喙地說道：“你也得親臨現(xiàn)場，完成最后的狩獵?！?p>　　“為什么？捕獵只需獵狗追蹤，獵人只需指明方向就可以了，我為什么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真一反應(yīng)激烈。

　　父親嗤笑一聲，語帶不屑：“哪有不親自上陣沖鋒的將軍？你想要當偵探，就必須得親臨現(xiàn)場，成天待在家里睡大覺可不是名偵探的作風?！?p>　　“那您是不知道無需奔波勞碌、只在家里看報告的安樂椅神探。”真一暗中嘀咕，表示不滿。

　　“你說什么？”

　　真一立刻慫了，他可不敢捋父親的虎須：“沒什么，我就想問問解決案件后的獎賞是什么？”

　　“一個月100萬資金任你隨便花銷，緊急狀況下一次最高1000萬無需請示，可以調(diào)動一隊保安。”

　　真一大喜過望，哪怕?lián)Q算成前世的貨幣，那也是將近6個w了，他當即表示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母親定子這時突然表示反對：“不行，這太危險了?！彼峭鈨鹤赢攤商剑刹辉敢庾寖鹤尤ッ半U。

　　“不會有事的。我會提前安排一隊保鏢貼身保護真一，還會讓業(yè)平指示現(xiàn)場的警察注意他的安全?！?p>　　說罷藤原道良起身就欲離開，他要去書房處理公務(wù)。

　　這次真一又叫住了父親，父親轉(zhuǎn)身眉頭微皺，沒好氣地說道：

　　“還有什么事？獎賞已經(jīng)夠豐厚了，又尊重了你的意愿，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啊?！?p>　　“不是?！闭嬉粨狭藫项^，面色微紅，用略帶不好意思的語氣慢慢說道：

　　“您可不可以多派幾隊保鏢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