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沈小發(fā)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伤麄儺敃r要進村，只能先把車子停在這里。他其實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走一天一夜去最近的火車站。但是他沒料到自己會以這樣的狀態(tài)逃出來。曼陀羅粉讓人昏迷的時間最長不過半個小時。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又背著趙予獨，很難不被那些村民追上。
“沒關系！我來的時候瞧見你也有輛車，把你的那輛賠給我就行。差價我也不要了?！?p> 話一出口，賭桌上的人全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都是壯漢。
沈小發(fā)笑道：“原來是個黑店？你們該不會和那個變態(tài)的村子是一伙的吧?！?p> 光頭老頭啐道：“誰TMD跟他們那些雜碎是一伙的？你要么現(xiàn)在就走。要不走，就跟你的車一樣永遠留在在這兒，你自己選！”
沈小發(fā)一點也不害怕，盯著光頭老頭，笑道：“你剛剛也說了，沒人能從那個村子里走出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出來的嗎？你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嗎？”
一直沒吭聲的何用卻在這個時候拉了拉沈小發(fā)的衣角。沈小發(f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沒時間細想，繼續(xù)說：“三十年前的那場大雪，你為什么能看見？”
光頭老頭眼里閃過一驚訝，說：“你是誰？”
“我……”沈小發(fā)剛要開口，何用又一次揪住了他的衣角。沈小發(fā)回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沒事，然后繼續(xù)說：“我是一個你得罪不起的人?！?p> 光頭老頭想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跟我來吧?！?p> 光頭老頭把沈小法領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庫房里。陳喚的吉普車就好好地停在這里。沈小發(fā)先把趙予獨安置在后座躺著，然后和何用也上了車。原本沈小發(fā)想讓何用把象牙也放在后面的毛毯上，何用不肯。沈小發(fā)只好由他抱著。
沈小發(fā)正準備啟動車子，光頭老頭卻突然拍了拍車窗。沈小發(fā)搖下窗戶。光頭老頭說：“油是剛加滿的?！鄙蛐“l(fā)覺得他莫名其妙，回了句：“謝謝啊?！本鸵獡u上窗戶。光頭老頭又道：“您……還會再來嗎？”沈小發(fā)在心里暗笑，沒想到陳家當家的還挺有人氣。
“有緣再見?！?p> 一路直飆黃州，無話。
夜半更深，黃州陳宅內(nèi)，當家的背著一個人，從前廳一路狂奔至后院。從前往后，幾進院落漸次亮了燈，是幾十年來少有的騷動。
“怎么了？”
沈小發(fā)剛剛跨進月亮拱門，本應空無一人的后院居然有人迎了出來。他抬頭一看，居然是鐘颯。
“你怎么在這兒？”沈小發(fā)想了想，覺得眼下不是掰扯這件事情的時候，于是繞過鐘颯，徑直奔進自己的房間，將趙予獨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何用鐘颯和何用也都跟了進來。
鐘颯自己打量著床上的那人，說：“他能撐到現(xiàn)在也是不容易了。”
沈小發(fā)轉(zhuǎn)頭看她，急問：“你在也好。鐘伯伯上回是送去給胡家治的吧。胡家能不能治天人？”
鐘颯嗤笑了一聲，道：“當家的，你以為胡家是什么地方？這是天人哎！誰能治天人的??？再說了，他這也不是病……”
“你知道他這是怎么了？”
鐘颯看了一眼沈小發(fā)又看了一眼何用，沒有說話。沈小發(fā)明白過來，原來他又是那個唯一不知道的人。
“他到底怎么了？！”沈小發(fā)吼道。
鐘颯一愣，掙扎了好半天才肯開口道：“他這是衰相現(xiàn)前了?！?p> 何用想要阻止，叫了一聲：“鐘小姐……”
鐘颯瞥了何用一眼，懟道：“他都這樣的，還能瞞多久？！”
沈小發(fā)更急了，叫道：“什么叫衰相現(xiàn)前？講清楚！”
“天人之身是累世修行諸上品十善所得。一朝化生天人，可千千萬萬年不衰，不老，不死。但必須杜絕十大惡業(yè)，一旦犯了戒，便會衰相現(xiàn)前……”
“你的意思是……他要死了？”沈小發(fā)的聲音在顫抖。
“嗯?！辩婏S點了點頭，道：“不過不會這么快，大概還要再過幾百年，再受幾百年的衰病之苦，而且還是在他不再造惡業(yè)的前提下。如果繼續(xù)累積惡業(yè)……也可能明天就死了！”
“十大惡業(yè)？是什么？”
鐘颯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說：“十惡業(yè)之首便是殺生……”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沈小發(fā)。
“殺生??？”沈小發(fā)如遭晴天霹靂。
“嗯，無論是這邊還是那邊的東西，凡有情眾生，殺之，皆算殺生。他突然這樣，是因為殺了什么要緊的東西嗎？”
沈小發(fā)向后退了兩步，若不是扶住了身后的桌子，險些跌坐在地。殺生。打從趙予獨在珠巷里救下自己之后，他便一直在殺生！每一夜，每一夜，為了護住自己神識，他一直在殺生！他究竟殺了多少？沈小發(fā)不知道，而且刻意不去知道。那么多條命累在一起，趙予獨還有幾年可活？累世善行好不容易修來的天人之身啊！自從遇見了自己，一夜之間毀于一旦！全毀了！沈小發(fā)不敢去想，珠巷雨檐之下，他應承要護著自己活得長長久久之時，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以命換命嗎？他沈小發(fā)一個濁世凡人，在趙予獨眼中本與草芥蜉蝣無異，如何承受得住他這般犧牲！
何用回道：“趙先生他……他殺了山神！”
鐘颯大驚！“什么？！你們瘋了嗎？！山神也敢殺？！”
“怎么做才能救他？”沈小發(fā)低聲問道。
鐘颯搖了搖頭，說：“沒有方法。化生本就是天生地長的。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恢復?！?p> 沈小發(fā)“嗯”了一聲，走出了房間。
鐘颯目送著沈小發(fā)的背影，輕聲道：“陳傻子，這……真的是在幫你嗎？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