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塹谷(七)
江鄴迅速回身,只見嚴映側身不知何事飛來幾只烏骨鳥,江鄴踩桌上前,一個飛劈,便將所有的烏骨鳥都砍成了兩半。
嚴映放下書,合上,緩緩道:“差點就真沒命咯……”
江鄴持刀直立:“既然如此,今夜我便在此處歇息。”
嚴映笑道:“江師弟,其實我方才的意思,不是叫你保護我?!?p> 江鄴:“那你是何意思?”
嚴映:“最好是讓他得逞,捅我一刀,你再追擊,一方面他以為殺了我,不會再下后手,而你也沒后后顧之憂,全然可以與他好好打一場。這廝以為自己得手,說不定還會輕敵與你?!?p> 江鄴:“你就不怕這一刀真給你捅死了?”
嚴映笑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p> 江鄴挑眉,走近了些,側耳,嚴映卻遲遲不講,江鄴蹙眉:“你怎么不說?”
“要制造神秘感?!眹烙惩砗蟮拇埃Φ?,“上次他誤判我命門在左心,可是我這人,天生心臟位置便與別處不同,我的心臟……長在右邊……”
忽而又是一道黑影闖進,他先沖著江鄴一撞,江鄴迅速回想起剛才的對話,立即示弱,被撞得摔倒在地,黑衣人斜劈過來,朝著嚴映右心臟,又是狠狠一刺!
嚴映中刀,江鄴迅速揮刀而上,一道極凌厲的紫光弧直擊黑衣人,黑衣人中傷,拔劍在桌上一個翻滾,刀身翻飛出一串青電雷炮,江鄴微微吃驚,迅速回刀閃劈,然而再是白光一現(xiàn),黑衣人便消失在房中。
“他有幫手,你莫再追?!眹烙程撊醯卣f出一句話,便只剩下喘息的力氣,江鄴收刀上前探嚴映的傷,卻發(fā)現(xiàn)這一刀根本沒有傷及內元,他奇道:“怎么……?”
“剛才那是誆他的……他殺人未遂……又折返回來……偷聽我們說話……當真……是個盡職的殺手……”
雖未傷及內元,但這一刀刺得也不輕,嚴映堅持著說了兩句話,便徹底暈過去了。
“嚴映!”
江鄴將嚴映扛起,放在榻上,止住了血,輸了些真元氣給他,他蓋好被子,就聽有人敲門:“嚴師兄,你在嗎?剛才是什么聲音?”
江鄴冷冷道:“你還可以再來晚些。”
應鐘聽見江鄴的聲音,大約是松了一口氣:“我的房間被放了迷香,也是三師父來才把我叫醒的……”
門外陽止的聲音響起:“阿鄴,是我們來晚了,嚴映現(xiàn)在如何了?”
江鄴一聽是陽止的聲音,立即起身去開門。
陽止即使是半夜被擾醒,也依舊衣著得體,他從江鄴身邊走過時帶起一陣寒風,江鄴望著他走過去的身影,心中微微起疑。
是三師父將他一手帶大的,當初他投靠兩儀派,也只有三師父愿意收留他,掌門和二師父看著他搖頭,告訴他要么放下仇恨放棄修習,否則永遠都在仇恨的滋養(yǎng)里生長,只有三師父在這事站出來,篤定地說,他能讓他安穩(wěn)修習,于是江鄴便在兩儀山留下了,一待就是十年。
然而這十年以來,掌門和二師父始終不曾對他改觀,不愿意讓他參與任何任務,若是他真的出得了門,那也要三師父對他二人做屢次的保證……
兩儀派有五成弟子是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在山里待久了,自然而然地將兩儀山當做自己的家,但是江鄴做不到,他總覺得兩儀山的人和事都跟他隔著一道天塹,即使他再優(yōu)秀,次次在內門比試中奪得頭籌,也沒有人看見他,若當真說起,他們會說“他是天才,有碧炎血的加成,學什么不快?”,會說“家都沒了,還成天擺個少爺?shù)募茏印?!誰慣得他!”
過年的時候他們會包餃子,江鄴從不參與,因為沒有人通知他,第一年孟冬推著嚴映來向他送祝福的時候,他一覺初醒,望著對門的紅燈籠和遠山的煙火,他才反應過來,是過年了。他去給嚴映開門,就會看見孟冬手里舉著燈籠,玄英跟在兩人后面捧著熱氣騰騰的餃子,他們看著江鄴單薄的里衣訝然,問為什么不去廚房吃餃子,他一時語塞,于是冷著臉說自己不愛吃餃子,也不愛過節(jié),然后一個關門就將三人擋在了外邊。
他習慣了一過節(jié)就有大姑姑小姨娘爭先恐后地望他房里堆禮物,娘親拉著他的手去參加熱熱鬧鬧的宴席,桌上有鮮嫩清香的荔枝魚,香氣氤氳的桂花去肚雞……他吃過的宴席多了,總是動幾筷子就罷了筷,長輩們不想他走,熱情地對他噓寒問暖,他覺得吵鬧,對他們愛答不理,爹爹就會在這個時候出來打圓場,回過頭來瞪他一眼,第二天又少不了一頓面壁思過,娘親會偷偷來看他,送他一碗軟糯香甜的銀耳蓮子羹,他總是舍不得喝完,畢竟只有面壁思過的時候,才喝得到娘親難得的親廚。
而現(xiàn)在唯一會親自來他房間送上熱茶與他說話的,也只有三師父。
三師父信任他,說希望江鄴可以不用這帶來一切災禍的碧炎血,完成橫江一刀這樣的絕世刀法,他相信江鄴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做到,倘若碧炎血再延續(xù)下去,那么因碧炎血而引起的爭奪和仇恨只會越來越多,三師父說希望碧炎血的恩怨能在他這一代結束,希望江鄴能擺脫過去,為自己而活。
江鄴從回憶里回過神來。
他一向相信三師父,可三師父剛才為何要說謊?
他明顯是一直在外面待著,才會一身寒氣,可如果他一直在外面待著,又怎么會發(fā)現(xiàn)不了突刺進來的殺手?
陽止走過來,往江鄴手里塞了一個小瓷瓶:“這是修補精元的丹藥,待他醒了,便給他服下。”
江鄴接過,嗯了一聲。
陽止又道:“我看方才那殺手的路數(shù)與你如出一轍,便想著不要插手,想看看你會如何應對。方才你斬出的是第八式吧?!?p> 江鄴:“是?!?p> 陽止:“很好,他中傷了,我看傷得不輕,沒一兩個月應該是起不來了。倒是你,為何不下殺手?”
江鄴:“他會橫江一刀,就是我的對手,我是給他一個與我公平競爭的機會。”
陽止:“但是他對嚴映下的是死手,即使他殺了嚴映,你也會為這個原由留他一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