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余悔(3)

　　馬車緩緩行走起來，我回望了望身后的宮門，心中仍然心有余悸?！芭铝耍俊蹦赣H道。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上母親的眸子，晃了晃神，隔了好些時(shí)間，才微微顫顫道:“阿娘我……有喜歡的人了~！”

　　——

　　小雨淅瀝，嗩吶聲已在府外響了許久，今日，是姐姐出嫁的日子，母親扶著姐姐一步一步踏著出了房間，姨娘就立在自己的屋門口看著，淚眼婆娑。我行至姐姐面前，遞向她一枝嬌艷的梅花，很是漂亮，“他遣人送來的，說當(dāng)是告?zhèn)€別，斷個(gè)念！”她遲疑了好一會(huì)兒，才哆嗦著接過我手中的花枝，同我母親出了府門，被喜婆扶著上了花轎，鞭炮聲響起，花轎也慢慢被抬起，漸行漸遠(yuǎn)。

　　她終是自己告訴的他……我看向街道拐角處滿眼淚水視線一直跟隨著花轎的許戍，微嘆了口氣，到底是天意散了一對可憐人！

　　三月過后，正值初春之際，我同母親打點(diǎn)著東西，正想著今日外出踏青，然，一道圣旨而下，驚的我神思恍惚。姐姐嫁去邊疆，那將軍雖是個(gè)粗人，卻極其寵愛姐姐，還曾立言今生只做一人夫，前些日子還與家中傳了信，說是姐姐已有兩月身孕了！而許戍……許戍自姐姐嫁去沒多久，便娶了妻，喜宴那天我也去了，他的妻子很是溫柔，也是個(gè)大家小姐，只是品階較低……但……但那女子的眉眼像極了姐姐~我擔(dān)心許戍終是沒能放下……

　　我攥緊手中的圣旨，神思驚回，小心打開，看了一遍又一遍:荀家有女荀湫，溫柔賢惠，與楚家丞相楚池乃天造良緣，特以賜婚。欽此。心狠狠跳動(dòng)著，我看向笑的溫柔的母親和父親，抿了抿唇:我終于~要嫁給你了，楚池！

　　——

　　暖眼傾灑在我的喜袍之上，喜袍上繡著的金絲與太陽相交折射著，熠熠生輝。嗩吶高響，我上了臺(tái)階，被他牽過，他的手很暖，熱乎乎的。上轎之前，我回身望向母親，紅紗蓋頭遮了眼，卻仍見母親濕了臉。阿娘，我會(huì)幸福的！我想，一定會(huì)的。

　　喜婆在轎外咿咿呀呀唱著，我坐在轎內(nèi)，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路，仿佛格外漫長。我也曾偷偷跑去他的府前，但也好像轉(zhuǎn)瞬便到了，如今倒是覺著遠(yuǎn)了！

　　到達(dá)他府前時(shí)，賓客盈門，我被他牽著下了轎，因是圣上賜婚，所以喜宴辦的浩大。我同他拜了堂，行了禮，被隨身的丫頭扶著進(jìn)了喜房，坐在喜床上等他進(jìn)來。

　　暮色以至，月上樹梢，本著安靜的喜房中響起了推門聲，緊接而來的便是有些虛浮的腳步聲，我呼吸一摒，透過蓋頭看著他有些搖晃的身形，我想，他應(yīng)是醉了！

　　他在我身旁慢慢坐下，等了好久，才輕輕揭開我頭上的蓋頭?！胺蚓齸”我抑制住欣喜的神情，喊出了這聲我期待已久的稱呼。

　　然，他無動(dòng)于衷！就這么靜靜的看著我，神色復(fù)雜。過了許久，才道:“你既成了府中夫人，便好好打理府中之事，你想要什么，府里都會(huì)滿足于你。從即日起，我們互不干預(yù)，你的事我不會(huì)涉及，我的事……也請你不要插手！”我猛的一呆，眼中，盛滿了不可置信，直到他關(guān)上房門離去的那一刻，我心中的墻轟然倒塌，一股情緒席卷而來，弄得我神思麻木，我……有些痛……

　　——

　　早晨醒時(shí)，天已大亮，我艱難的動(dòng)了動(dòng)已經(jīng)麻了的手臂，又無力的倚靠在床腳，自己竟是就這樣睡了一夜，若是母親知道，該又要心疼了！

　　心口一疼，我抑著聲痛哭起來，淚水沾染了婚服的衣襟，因是昨夜……便沒換下！聽老輩人說娘子婚衣不沾淚，淚染婚服氣運(yùn)竭~也不知是真是假！

　　“夫人！”輕輕的扣門聲響起，我抬眸看向門口，啞著嗓子，應(yīng)了聲進(jìn)來。門被輕輕推開，一個(gè)樣子乖巧的女侍捧著一疊衣物進(jìn)來，對我微微俯身行了一禮，繼而又將衣物放在我身旁，瞥了眼我身上的服飾，淡言:“夫人還是先將婚服換下吧！大人還在外廳等著您用膳呢！”我看向一旁的衣物，默然。過了許久，似是那女侍等著實(shí)在不耐煩了，冷著臉喚了聲夫人。

　　我抬頭看向她:“你喚什么？”“奴婢蔓沁！”她答。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府里的規(guī)矩作何？”“過時(shí)不候！”她淡淡道。我揚(yáng)起一抹輕笑，這是在拐著彎的話事?。　艾F(xiàn)今何時(shí)？何為過時(shí)？”“夫人現(xiàn)就已過了時(shí)了，大人還在廳上等你用膳呢，若夫人再不更衣洗漱，那飯菜恐還要再勞煩勞煩膳食房的熱熱了！”“是嘛！”我笑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氣笑的。好啊，連個(gè)婢子也會(huì)拿我下馬了啊?！澳阍诟锒嗌倌炅?？”

　　“八年！”她瞥了我一眼，淡淡道?！鞍四陗”我直視向她:“莫不是這八年時(shí)間都未曾教過你何為尊，何為卑？尊卑有別，你這番目無尊卑，可是嫌自己命數(shù)太長，想減上一減！”“我……”她啞然，看著我的眼睛帶著不可思議。我勾了勾唇角的笑，有些慵懶道:“荀家二小姐的確溫雅，但也不是任人能欺的主兒！今日我便就不予計(jì)較，下次再這番作死，可別怕自己命數(shù)太短！”“……是！”她在原地定格了許久，才低頭喏喏的應(yīng)了聲是。我招了招手，待她出去后，才無力的倒在床上，有些累啊~

　　我換好衣裳，洗了漱，問了路上打掃庭院的女婢上廳在哪兒，才慢悠悠的往上廳走去。想來也真是好笑，我這個(gè)主母當(dāng)?shù)靡伯?dāng)真是悲催。

　　剛到上廳，便見得滿臉淚花委屈至極的蔓沁和眉頭緊鎖的他。我不由的笑了，好把戲！我入了廳堂，坐在他身旁的一把椅子上，看了看蔓沁，又看向他。他看向我，眼神深沉，唇角動(dòng)了動(dòng)，欲言又止，良久，拿起桌上的碗筷，清冷道:“先用膳吧！”我拿起碗筷，兀自笑了笑，得，我這惡毒主母的行頭算是坐實(shí)了！吃了沒幾口，他放下碗筷，看向正吃著的我，嘴角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見他猶豫半天不曾開口，我索性放下碗筷，看向他。他盯著我的雙眼，有些遲疑:“三日后的回門宴我可能……”“我不求恩愛纏綿，但望相敬如賓！”我打斷他要說出的話，我不知道我的言語如何，只知我的身體極冷，連掌心都滿是冷汗?！啊?！”良久，他蹦出一個(gè)好字，起身離開廳堂。我拿起碗筷，想繼續(xù)吃上一些，卻覺無味，繼而放下碗筷，看向立在一旁不敢聲張的蔓沁，垂了垂眼眉，起身朝自己庭院走去。